第25章
春日醉是個好東西。清冽如琥珀, 入喉甘甜。最重要的是,醉酒後, 就算是大睡三十載,也不過覺得是一場充滿輕快和溫暖的夢罷了。
容瑾感覺到周身一直環繞著自己的清甜酒香,有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倦意湧上來。他聽著顧如琢在他身後絮絮叨叨地說著這次在外遊曆的經過, 嘴角微微瞧著, 一點點地合上了眼簾。
仿佛有微風拂麵, 帶來微癢的暖意, 容瑾在夢裡穿過了鋪天蓋地的桃花林,看到了景明山上抽枝的嫩芽,冰漸漸消融,有叮咚的流水聲重新響起, 伴隨著鳥鳴和蟲聲。
他從清晨太陽初升, 到暖意融融的晌午,再到深夜寂寂, 抬眼看到遼闊星空閃耀。
赤足踏過微暖的流水, 容瑾看著前方如同煙霞粉雲般的花海,朝著那邊走了兩步, 似乎想要過去看看。
不過,容瑾恍恍惚惚地停下了腳步, 心想, 他家的小孩子好像回來了。還是下次再過去吧。
……
容瑾扶著自己的腦袋坐起身, 揉了揉太陽穴。
頭倒是不疼, 但是暈得很。他還記得自己似乎在朝著一片漫無邊際的花海走去, 但是現在睜開眼,花海早已經不見了蹤影,映入眼簾的,是一間非常熟悉的屋子。
顧如琢在這裡住了十年,這件屋子裡充滿了他個人的氣息。屋子的擺設很簡單,沒什麼繁複的裝飾,竹床,深色的被褥,青色的床幔,桌子上擺著他慣用的筆墨紙硯,刻刀印章,竹箱裡擺著他的衣服和書籍。
容瑾發現自己躺在顧如琢的床上。
容瑾失笑。這張床可算不上寬敞,他睡在這兒,顧如琢睡哪兒?難不成一直都睡在外麵嗎?
他下了床,懶懶地舒展了一下自己因為醉酒沉睡而泛麻的四肢,打著嗬欠,一邊向外走,一邊釋放自己的感知。感知在外麵轉了一圈,容瑾微微皺眉,他發現顧如琢如今不在景明山。難道這麼快就又出門曆練了嗎?
是他睡的時間太久了?
容瑾彎下腰,看了看地麵比之前稍稍高了半寸的小草,終於確定,他隻是睡了半個月而已。容瑾鬱悶地站直身體,安慰自己,大概隻是下山買東西去了。總不至於這點耐心都沒有,連半個月都等不及,就又走了吧。
容瑾找了處高高的樹枝子坐著,感知放出去籠罩住整個景明山,眼巴巴地盼著顧如琢回來,深刻地體會了一把空巢老人的等待和心酸。
一直等到半夜,容瑾終於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接近了景明山。
顧如琢騎著馬,一路疾馳著進入景明山的地界。他剛在界碑處翻身下馬,就看到了站在巨石邊的容瑾。他頓時僵住了,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半響才開口道:“大人醒了?”
容瑾本來想問問顧如琢去哪兒了,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但他還沒開口,就聞到了顧如琢身上的血腥氣。他的表情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來:“先去洗一洗吧。”
顧如琢低聲道:“是。”
容瑾看著顧如琢快步離開的身影,歎了口氣。顧如琢留在原地的馬兒踱步到容瑾身邊,親密地用大腦袋拱了拱容瑾的手。容瑾順勢抬起手,像馬兒期待的那樣,摸了摸它的頭。本來略顯疲憊的馬兒就變得歡快活潑起來。
半響後,馬兒奔入山林,回歸了它的種群,在大家的團團攘攘中,找了個空隙,也閉上眼睛安靜地睡著了。
容瑾緩步朝著景明山深處走去。等他回到那座小屋,顧如琢已經在那裡了。
少年坐在木屋附近的一塊大平石上,穿著一身中衣,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身後,將身上薄薄的衣衫都打濕了。察覺到容瑾的到來,顧如琢抬起眼看他,眼神在月光下,一如既往的溫柔,卻又帶了一絲往常少見的忐忑和迷茫。
容瑾坐在他身邊,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不將頭發蒸乾?”
顧如琢仔細地看著容瑾的表情,半響,才終於放鬆下來。他眼睛微彎,竟難得撒嬌含糊道:“懶得弄。”
容瑾側過身,手指一寸寸拂過顧如琢的烏發,從頭皮到發尖,顧如琢的頭發很快就慢慢變乾了。
容瑾看著空中的月亮,現在已經很晚了:“不睡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