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番外 顧如琢視角下(1 / 2)

第16章

憑心而論, 容瑾雖然是個家務苦手, 但對顧如琢的用心,確實叫人感慨。一個高高在上(懶惰死宅)的神,為他動手蓋房子, 為他學著做飯, 帶著他下山購置東西, 在他夜裡噩夢時安慰他,做儘這些人間最瑣碎的事情。

這世上不是沒有人這樣待過他。顧家隨便一個丫鬟小廝,可能在這些瑣事上,都比容瑾要得心應手。但是容瑾是不一樣的。

他能給容瑾什麼呢?他不能給容瑾任何好處。容瑾跟他也沒有血緣,不期待他出人頭地, 無所謂他是否修道。他在修道上不如賀天凝的徒弟有天分,堪稱愚鈍, 容瑾也沒有生氣失望,反而讓他自己去選擇“自己想走的路”。容瑾甚至願意讓他跟著自己姓,將他正式視為自己的責任。他撫養他, 也教導他,為他做最周全的打算。

容瑾為什麼願意這樣待他呢?因為他母親的請求嗎?他的母親和山神大人不過是幼年時的一麵之緣而已。因為那十多年的供奉嗎?這世上從來不缺虔誠到十年如一日的信徒,希望求得神靈的垂青。

大概, 就像他母親說的那樣,景明山的大人,是一位很溫柔的神靈。

他過得隨意且自在, 無所謂供奉, 不在意信仰, 不會刻意插手生靈間的恩怨規律。但在目光所及之處,他會將山中迷路的幼童引出去,將角被樹枝卡住的小鹿解救出來。景明山也從來沒有爆發過山洪和山崩。他用自己的方式,溫柔又平靜地守護景明山。

顧如琢突然想到一件事,人類供奉神佛,有人盼著升官發財,有人希望家人平安,有人想著死後踏入極樂淨土,但無論如何,終歸是有願望的。但母親供奉山神時,他從未見過母親許願。母親應該是知道,大人不愛管人間恩怨的。十年如一日的供奉,大概隻是因為凡人的供奉,多多少少,還是對神靈有一點好處的吧。可能一己之力真的很微薄,容瑾也完全不在乎,但如果能對神靈大人有些好處的話,那就值得去做。

所以小小的顧如琢,就緊接著他母親的腳步,開始早晚供奉容瑾。

他沒有糕點和香爐,就去摘果子,獵動物。容瑾總摸摸他的頭,讓他“供奉”後,把這些做成飯自己吃掉,不要浪費。顧如琢沮喪地注意到,大人似乎不太中意這些供奉。直到他有一天發現,容瑾對人族“甜口”頗為偏愛。

所以供奉就變成了每天做甜口飯,邀請容瑾一起吃。沒有得蛀牙,大概是修行的功勞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容瑾有時候也會良心發現,頗為自責,自己好像沒怎麼照顧到顧如琢。但比起其他孩子,顧如琢其實不需要太多細致入微的照顧,他從容瑾那裡得到了更寶貴的東西。

不僅僅是安身之所,還有以為永遠失去了的家,和愛。

那時候的顧如琢,除了會在母親墳前,把深埋的仇恨拿出來悄悄翻一翻,心裡其他的煩惱,都是輕飄飄,轉瞬即逝的。他不太喜歡下山遊曆,比起去人間湊熱鬨,他更喜歡和大人安安靜靜地待在景明山。不過和大人在一起的話,去哪裡也都無所謂了。

如果,嗯,賀仙君少一點來找大人喝酒就好了。

……

山中繁花似錦,樹蔭下擺著一張桌案,十四歲的少年還有點嬰兒肥,不太能看出來後麵豐神俊朗的模樣,坐在桌案前,認真做自己今天的功課。

容瑾躺在桌案對麵的樹上,翻他們之前下山買的話本子,那正好是個少年俠客,在行俠仗義的路上遇到紅顏知己的故事。容瑾突然出聲感慨道:“我家如琢也該到少年慕艾的年紀了呀。”

顧如琢的默讀被打斷。他抬起頭,眼中既無奈,又飽含笑意:“大人知道什麼叫少年慕艾嗎?”

比起人族文化世情,雖然顧如琢十四,容瑾好幾萬歲,然而顧如琢能甩容瑾七八十來條街。

“我知道啊。”容瑾自覺被小看,有點不服氣,他坐直身體,“大概就是,長成少年以後,就會喜歡上他覺得最好看的那個人。”

神明坐在樹梢上,氣鼓鼓地看著他,大概是想裝出一股淩厲並且威嚴的長輩氣勢來。然而飄零的花瓣落在他衣襟上,烏發間,映襯著他眼底深處的笑意與柔和。

顧如琢看著這一幕,神思有一瞬間的恍惚。

會喜歡,他覺得最好看的那個人嗎?

容瑾從樹上跳下來,站在桌案前,摸了摸顧如琢的頭:“人家書中十四歲練武的少年,都獨自出門行俠仗義了。你今年也滿了十四歲,該學著自己下山遊曆了。”

顧如琢沉默了。他其實早就知道容瑾有這個打算,隻是容瑾不開口,便假裝不知道罷了。

他慣來是不會反駁容瑾的意見的。所以他點了點頭:“好。”

容瑾離開了。

顧如琢坐在原地,仍然是剛剛的場景,風暖花繁,微黃書頁,但剛剛的寧靜愉悅,卻消失地乾乾淨淨了。這時候,他看到書頁間有一枚花瓣。大概,是剛剛從容瑾衣襟上落下來的吧。

他鬼使神差地撿起了那枚花瓣,在放到唇邊的那一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瞬間將花瓣揉碎在掌心。

在這暖風微醺,陽光融融的春日,他的臉色蒼白如紙。

第二日,他就下山了。這件事還讓容瑾驚訝失落了好一陣。他本來還以為,得費一番功夫才能讓顧如琢去呢,畢竟顧如琢看著獨立自主,其實心裡一直挺依賴他的。

容瑾曾擔心他會惶恐不安,適應不來。但其實沒有。他的年紀不大,在世間行走卻遊刃有餘,路見不平就拔劍,偶遇風景也會停留。他曾和路上偶然遇到的商隊結伴同行,在夜裡圍著篝火一起喝酒,聽天南海北的傳言;聽聞城裡舉辦詩會,換了長袍綸巾,也填了桃花箋交上去,拔得了頭籌。

這一次,不僅僅是因為容瑾的交代,他也希望自己能結識更多的人,看更多的風景。人來人往,熱鬨喧囂處,顧如琢想,肯定隻是一時的錯覺。他身邊親近的人太少,隻有大人一個,再加上那時候風景極美,大人又話趕話說到“少年慕艾”,才會產生那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被自己找的理由說服了,心中的巨石放下,頓時就想回去。他心想,我若離家,大人肯定不會自己花時間弄甜食。他連夜趕路回了景明山。此時距離他下山,也不過是一個多月的時間罷了。

那個叫他驚慌失措的念頭,隻在他心裡漂浮了一個多月,就被他死死地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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