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司醫生(2 / 2)

少年的聲音就像是一隻被拋棄的雛鳥,在破落的巢穴中低聲嗚咽著。

“我答應你。”她承諾。

兩個人就這樣維持著擁抱的姿勢,直到顧逸邇肩膀都發麻了,司逸才起身,順便也將她扶了起來。

他的眼睛紅紅的,臉色蒼白,穿著白色病號服,顯得很是文弱。

顧逸邇掙紮了很久,還是問出了口:“你放棄保送了?”

司逸點頭。

“我能知道理由嗎?”

司逸勉強的揚了揚唇角,故作輕鬆:“懸壺濟世,救死扶傷。”

“司華佗,佩服。”顧逸邇衝他抱拳。

他的笑忽然僵在了唇邊,語氣有些哽咽:“耳朵,二更他病了。”

顧逸邇張著嘴,瞬間就懂了他的意思。

“我不想他死。”司逸垂眸,有淚水從他眼角處滑落,順著蒼白的臉頰一路跌向潔白的床單。

蹣跚學步時,他們一起圍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剛上小學時,他們繞著籃球場騎自行車;進入青春期時,他們一起學古惑仔看黃片;到了現在,他們約定一起去北京。

成長中的每一個腳步,都有二更的影子。

司逸咬牙捂著眼睛,泣不成聲:“如果我能救他,如果我能救他……”

顧逸邇吸了吸鼻子,隻輕聲問了他一句:“放棄數學,你會後悔嗎?”

“不會。”司逸緩緩搖頭,“如果當醫生,能讓更少的人體會這種生離死彆,我認為值得。”

“你一雙手是救不活那麼多人的。”顧逸邇輕聲喃道,“死這個字,聽著難,做起來卻太簡單了。”

“我小時候做夢,總希望自己是超級英雄,拯救萬千大眾。可是一直到我長這麼大,才發現自己是多麼渺小,我不能決定生死,不能阻止災難,甚至連身邊的人,我都無能為力。”司逸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水,語氣堅定,“但隻要我能儘自己所有,哪怕隻是一條命,都值得。”

他的善良刻進了骨子裡。

顧逸邇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司醫生。”

“還沒考上呢。”司逸抿唇。

“我相信你的。”顧逸邇眨了眨眼,“你會成為最好的醫生。”

***

清大附屬第二醫院。

外科樓層。

二更躺在病床上,無奈的看著眼前的母親。

“媽,彆哭了,哭能把我腦子裡的腫瘤給哭出來嗎?”

爾媽媽帶著哭腔罵他:“是不是想挨揍!”

“不想,嘿嘿。”二更摸了摸腦袋,“爸,你勸勸媽,讓她彆哭了。”

爾爸爸一臉平靜,皺眉:“你媽想哭是我能控製的嗎?”

“要不怎麼說你是妻管嚴呢,連我媽哭都不敢勸,活該被她打壓一輩子。”二更撇嘴,“等以後家裡沒我了,你就沒幫手……”

話未落音,就被爾爸爸的一聲怒斥給止住了:“說什麼呢!”

二更嘻嘻哈哈的:“呸呸呸,不吉利,不吉利。”

“晚上你們娘倆想吃什麼?”爾爸爸起身,“我去給你們買飯。”

“哪還有心思吃飯啊。”爾媽媽哭得嗓子都啞了。

“那也得吃!不吃誰照顧知秋和更綠?我去買飯,你在這兒看著更綠。”爾爸爸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出了病房。

二更喃喃:“爸爸可真是男子漢中的男子漢啊。”

幾分鐘後,病房門被叩響,二更朝門口喊了聲:“進來吧。”

待看到門口的人時,二更臉上的笑容漸漸擴大,語氣輕快:“逸哥逸姐你們來啦。”

爾媽媽擦著眼淚起身:“你們聊吧,我去找你爸,我怕他沒帶錢出門。”

送走了爾媽媽後,二更靠在枕頭上,調侃道:“夫妻檔來看望病人啊?”

“爾更綠。”司逸語氣嚴肅的叫了他真名。

“怎麼了?這麼嚴肅。”

片刻間,二更被一個堅實的懷抱用力的抱住了。

二更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逸哥,你咋了?太緊了,喘不過氣來了。”

司逸放開他,用力拍在他的肩膀上:“等我學成回來救你。”

“什麼?”

“你一定要活到那一天,我親自給你開刀。”司逸語氣平淡。

“不是,你都在說什麼啊?”二更一臉懵逼。

顧逸邇替他解釋:“你逸哥棄數從醫了。”

“啊?逸哥,你沒毛病吧,魯迅先生說了,學醫救不了中國人,你學醫也不一定能救得了我啊。”二更語氣結巴,“不行,你不能放棄數學,這我就成罪人了。”

“所以為了報答我,你必須好好活著,你要是敢死,我恨你一輩子。”司逸狠狠瞪了他一眼。

二更縮了縮脖子,逸哥的眼神太可怕了。

此時醫院外,爾媽媽正在到處尋找爾爸爸的身影。

終於在一家小飯館門口找到了他。

“一份酸辣牛肉,一份麻婆豆腐,再加油麥菜和有機花菜,三份飯,快點。”她聽見爾爸爸這麼對師傅說。

他們大可請保姆做了飯送過來,爾爸爸老是嫌棄外頭的餐館不乾淨,都不肯在外頭吃飯的。

果不其然,爾爸爸找了個空桌子坐下等菜。

剛坐下,他就捂住了眼睛。

忽然抖動著肩膀,悶聲哭了起來。

餐館老板有些擔心的問他怎麼了。

爾爸爸隻是擺手,四十多歲的男人,就那樣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爾媽媽站在不遠處,一起跟著落了淚。

***

林尾月頭上還纏著紗布,像個木頭人一樣呆坐在付清徐的床邊。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要坐多久。

反正,在他醒來之前,她會一直坐在這裡。

病房裡充滿著消毒水的味道。

牆壁和被單都白的刺眼,病床上的付清徐皮膚雪白,幾乎要和這病房融為一體。

那天在摩天輪上,他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挑眉,低笑,朝她靠了過來。

在她耳邊說。

我不信你不懂。

林尾月苦笑。

那個總是神色清冷的男孩子,不染塵世,仿佛這世上所有的汙穢都與他無關。

那天,他身上都是泥和血,五官扭曲,雙腿失去了支撐點,卻還是牢牢擋在了她的身前。

他昏倒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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