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與黃金的巨龍進行每日一次的“玩鬨”時,距離大石塊不遠的人族們,此刻的拍攝進程卻並不順利。
“——不行,重拍。”
克勞夫望著攝影機內剛才拍到的畫麵,果斷開口道。
他所指的,正是才演繹結束的[眾神之子],也就是傳說之王降生的一幕。
攝影機的屏幕上還放著奧西裡從遠處走來的畫麵,萬眾矚目,聲威浩蕩。
這一場戲最核心的就是捕捉這“由遠及近的一走”,走出眾神之子降臨人間的震撼。之後再插入群演的神情,後期特效,基本就完事了。
不過顯然,克勞夫對奧西裡的表現並不滿意,甚至不需要斟酌地直接道:“你不是我要的眾神之子。”
簡單,明了,否定得不留餘地。
奧西裡聞言微微皺起眉頭。他無疑是一個對自己要求極為嚴苛的人,克勞夫的否定不會讓他生氣,卻讓他感到了無解的困惑。
到如今為止,奧西裡已經接手過數不清的劇本,出演過數不清的角色。
——“站在鏡頭前的奧西裡,便不再是奧西裡,而是戲中需要他演繹的角色本人了。”
這個評價並非空穴來風。
因此,這是他演繹生涯中第一次,被完全否認所扮演的角色。
他抿了抿唇,沉靜的神情終於出現裂痕,顯出異樣的執著:“我能知道,我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克勞夫語氣篤定:“你不相信那位王的存在,奧西裡。”
奧西裡:“……”
克勞夫搖了搖頭:“你自己腦海裡都沒有一個明確的形象,又怎麼能夠飾演出來呢。那個王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個怎樣的存在?如果無法通過想象將其變得鮮活,那就去現實中尋找一個吧。”
現實中尋找……?
奧西裡的理智想也不想地否認了——不可能,現實中怎麼會有那樣的人,除非史詩中的人王複活,不然……
“砰!”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連同即將動搖的心,驀地打斷了一切。
一時間,荒原上數千號人齊齊一滯,隨後,數千人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朝巨響的源頭整齊劃一地望了過去。
映入眾人眼中是滿地破碎的石塊,以及——站在碎石中央的金眸青年。
葉滄:“……”
……被迫出鏡。
扳手腕的時候沒有控製住力道,唯一作為遮擋物的石塊在去世的邊緣反複橫跳,終於被葉滄和厄迦的力量碾成了渣。
葉滄望了眼腳下的碎石,某隻心滿意足的紅龍,如今正埋在裡麵躺屍。
金眸青年站在原地,羨慕地打量了地麵幾眼,琢磨著現在把自己也埋進去還來不來得及。
然而,他抬頭看了看遠處數千雙盯著自己的眼睛——大概是來不及了。
對麵的眾人約莫也沒搞清楚狀況,一臉懵逼地盯著這邊瞧,整個天地間除了風聲一時竟沒有人說話。
葉滄無奈地歎了口氣,他不可能扔下厄迦自己走,總站著不動也不是辦法,於是便抬腳往對麵走了過去。
——這是一條並不漫長的路。
奧西裡望著那逐漸拉近距離的青年,從一開始地隻能夠看見對方模糊的身影,漸漸能夠看清他飄飛的袍角、璀璨的眼瞳。
當初在下飛船時驚鴻一瞥的身影,不知為何再度浮現在奧西裡的腦海,進而引發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完成使命的蒼鷹離去了]
[為了實現人族的祈願,天堂的眾神便聚集到一處]
[他們屬意創造出一位無雙的領袖,他聰慧、勇武、強悍、傑出]
一個個熟悉的看過無數遍的古老字符,在奧西裡的腦海中驀地浮現。
他曾在過去無數個夜晚裡,將拓印下字符的紙頁翻閱無數遍,卻始終不解其意。
而如今,那些字符卻仿佛在他的腦中破碎重組,逐一化作了他能夠理解的文字。猝不及防,叫他頓悟。
[直到約定的那日,眾神親自將他們以心血澆灌的孩子送往人間]
[於是候在神廟前的人們便看見,他們祈求的君王從夜幕中走來]
現實中,衣角飄飛的青年從容地行走在阿木星荒蕪的大地上。
暴風呼嘯奔走於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落,它像一頭猛獸,肆無忌憚,凶悍無匹。
然而在掠過葉滄時,這猛獸便立時收起爪牙,溫馴地蹭過衣角,絕不進犯一分一毫。
在青年眸光所及之處,連星球陰翳的天光都變得溫柔。
就仿佛,那史詩中送彆心愛之子的神明,俯身在新王眉心印下一吻時說的:“我的孩子,你為神所愛。”
……他為神所愛。
古老的史詩與現實猝然重疊。
宛如一場風暴轟鳴過整個腦海,奧西裡在不知不覺中放大了瞳孔,冥冥之中有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在粉碎。
——如果無法通過想象將其變得鮮活,那就去現實中尋找一個吧。
無數個翻閱劇本的夜晚,他隔著一張冰冷的紙頁,從那一個個看不懂的字符中,冷靜又偏執地尋找一個身影。
可一切都是虛幻、是鏡花水月。
直到此刻,籠罩在腦中的迷霧被霍然撥開,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向他傳達出一件事。
——他要找的,就是這個人!
奧西裡抬起隱隱顫動的眸光,神色恍惚,大腦混沌。他再去看那人,那人已行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