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於審判的對象了不得, 其犯下的罪行也了不得,因此過程顯得十分嚴肅沉重。
宣讀、論辯、確認……一係列繁雜冗長的程序走下來, 不管是審理長還是眾人都累的夠嗆, 反而是坐在最中央的罪犯,由始至終保持沉默,最多擠出一兩個語氣詞, 全程一副什麼都默認的樣子。
因為對方出乎意料的配合, 流程毫無滯澀地走到了最後, 此時除了審理長宣判結果的聲音,整個大廳便隻餘下眾人隱秘加重的呼吸聲。
“經審議廳評議認為, 本案經審議調查和審議辯論,事實清楚證據充分……根據《亞特蘭蒂斯帝國約法》第一百七十七條一款、第三百六十七條、第……之規定, 判決如下——”
“吱呀——”審判大廳的大門被突然推開。
在最關鍵的時刻,被突然打斷,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朝門口聚焦而去。
尚且不明所以的人群隻看到兩個人站在那裡,其中一個蒙著臉的認不出來,但剩下的那一個可不就是王衛隊唯一缺席的利奧?
人群中迎來一陣騷動,緊接著, 位於人群中央的萊耶等人更是直接站了起來。
這種時候出現變故,萊耶就算為此發怒也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事,誰不知道這位亞特蘭蒂斯的軍禦長是出了名的嚴格淩厲,即便是同為王衛隊的同事也毫不徇私、不給麵子。
可隨即,眾人卻發現事情似乎並不是他們所想象的那樣。
因為萊耶並不是在憤怒,相反的, 他表現出的更像是一種被突然抓包後的倉皇無措。那隻覆著輕甲的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是想隔著遙遙的距離去拉住誰,最後又緩緩握成拳,放下。
站在門口的葉滄見到這一幕,便了然這一場故意隱瞞的審判是誰的主意了。
他直直走到了大廳後方的席位處,眾人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大約是某種看不見的氣勢或者蔓延開來的古怪氣氛,讓他們很有眼色地一一讓開。
萊耶對行至眼前的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立於身後的多琉,抽空瞪了利奧一眼,似乎在說“你怎麼不攔著王?”
少年回瞪,“你行你上啊”,然後默默地往葉滄身邊蹭得近了些。
葉滄對周圍的暗流湧動視若無睹,他神色不變道,“萊耶,你做的沒有錯。”說完,也不管一眾人呆愣的眼神,轉頭對著大廳正前方的審理長說道,“繼續吧,宣讀最終的審判結果。”
審理長一臉懵逼的盯著他,又瞧了瞧葉滄身後的一眾大佬,而此刻他眼中的大佬們半點沒有搭理他的意思,仿佛完全沒有覺得這突然殺入的兩人有什麼不對,一副默認葉滄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樣子。
更奇怪的是,原本一直沉默掛機的星昂,明明之前不管發生什麼都毫無反應,卻在葉滄進來以後劇烈的抖動了一下,隨即把頭低的更低。漆黑的碎發遮住了星昂的雙眼,誰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隻微妙地覺得,這份沉默似乎跟之前銅牆鐵壁般的冷漠不同。
於是審理長更加懵逼,他張了張嘴,醞釀已久的話自然而然的就順了出來:“判決前王衛隊成員星昂,一等重罪——挖出鮫珠,永世流放其他星域,即刻行刑。”
他一頓,添了句,“在場,有沒有人還有異議?”
話雖這麼問,但審理長的視線,卻是明明白白地望向對麵的王衛隊眾人。而王衛隊眾人誰也沒說話,視線明明白白地望向葉滄。
審理長:我看他們是因為他們各個都是我惹不起的頂頭上司,那他們看那個人是……哦湊,仿佛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葉滄:“我沒有異議。”
他沒有異議,身後的眾人自然也不會有。
對於一個海妖族來說,挖出鮫珠意味著什麼再明顯不過了,畢竟葉滄就因此而死過一次。所以後麵與其說是流放……這命都要沒了,不如說是拋屍,即是說連屍首都沒有葬在故裡的資格。這種處罰幾乎僅次於,海妖的斷尾之刑。
葉滄微微側首:“誰是執刑人?”
萊耶站了出來:“……我。”
葉滄平靜地點了點頭:“那直接開始吧,就在這裡。”
他的乾脆利落似乎讓眾人有些震驚,除了巫者若有所思以外,所有人都默默看著他,仿佛在確認他的神情。
萊耶的劍是全亞特蘭蒂斯最鋒利的劍。他的劍不具備任何實質,而是完全由他的精神力所凝成,其硬度可以輕易刺穿元素金屬。
這無堅不摧的劍士,就這樣站到了他昔日同伴的身前。隨著空氣一陣扭曲,一把透明的若有若無的劍,出現在了他手中。
萊耶眼中明滅著複雜的情緒,但最終悉數泯滅,化為了一往無前的鋒芒——再見了。他微微合上眼眸,一劍揮下。
但那一劍揮空了。
隻見,原本老老實實被束縛在原處的星昂,不知何時竟掙脫了鐐銬,又或者,這鐐銬從來就沒能束縛住他。
星昂在劍鋒揮下的最後一刻消失在原地,又在下一個瞬息,突然出現在了後方的席位前。
這一切太過猝不及防,星昂的身上還沾染著水牢的濕氣。滴滴嗒嗒的水珠,順著他的發梢和衣角落下,在地麵上浸出一片陰翳的水漬。
席間的人們全部都被驚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後,無不尖叫著逃離開去。眾人爭先恐後的竄到門外,呼喝著去找救兵。於是眨眼之間,整個大廳立即空曠了起來,一下子就隻剩下王衛隊的幾人了。
利奧立即攔在了葉滄身前,神色複雜又戒備:“星昂,你想做什麼?”
星昂什麼都沒有做。
他不過是直直往上了一階梯,就這麼安靜的望著葉滄,異色的眼瞳對上那雙許久不見的幽藍。片刻後,他忽然輕笑一聲,隨後伸出手,直直的戳進了胸膛裡,乾脆利落——好疼啊,疼死了,這就是你曾經感受過的疼痛嗎?
好在,他不是被昔日的同伴殺死,不然這個人一定會難過的。
隨著流出的鮮血,星昂的雙瞳逐漸渙散起來。
而此時,葉滄忽而道:“彆暈,你應該還能撐會兒吧,以我親身體驗過的經曆,就算失去了鮫珠也不至於死這麼快才對。”
星昂的唇角溢出一絲血,艱難的睜開了眼:“對不起,我沒有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