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葉滄住的旅館雖然不大, 但好在整潔, 設備也齊全。他從休息中醒來,拉開了窗簾。
外麵的天色已經變得一片漆黑,然而,黑暗中閃耀起五光十色的燈火。許多白天不營業的店鋪在這時打開了大門, 街道上可以見到許多奔走的人, 來來往往, 行色匆匆。
與白日空蕩蕩的冷寂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仿佛夜晚才是這片區域真正生活的開始。
葉滄從窗口記下了周圍的大概地形, 便鎖好房門下了樓。
一樓前台處的老板娘還坐在白天的位置, 連姿勢都沒變。聽見樓梯傳來的腳步聲,她立即端起明豔的笑容,客套的話熟練吐出:“晚上好,今天這麼早就出去工作……啊?……怎麼是你?”
葉滄眨了眨眼:“晚好,為什麼不能是我?”
“……你要出門?”
“嗯。”
老板娘的神情登時古怪起來, 她望著青年像在望一個一無所知的二傻子, 傻得都讓人心疼了。
“我勸你這個點彆出去,雖然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過來的, 但晚上還是乖乖睡覺吧。實在嫌精力過盛, 等到白天去市裡多接點零活不好嗎?”
葉滄眸光一動, 就像一個真正被嚇住的普通人, 好奇又謹慎地問:“這裡的夜晚很危險?”
“你以為呢?”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活像看一隻從深山老林裡跑出來的史前人,“晚上那些通緝犯全跑出來活動了, 你難不成覺得他們是來做好人好事的?再說不小心卷進他們跟雇傭兵之間的鬥爭,這烏七八糟的地方誰來管你救你,就算死了也不會得到任何補助!”
貧民區,這塊地方可以簡單粗暴地劃分出三類人。一類是普通人,他們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來了立刻緊閉家門,休息好繼續下一天的工作。二類是流浪漢或者遊手好閒的人,這種人哪裡都有,自是不必多提。
三類,便是這方地域的特色人物了——通緝犯和星際雇傭兵。
前者是因為本身在逃,在外麵隨便露個臉被監控拍到,或者消費時刷個卡、出示個身份證明,分分鐘就要被抓到。於是,隻有這什麼都沒有的貧民窟能夠讓他們暫時躲藏。
而後者,則是衝著前者的巨額懸賞,像追著血腥味來的鯊魚,吃下一個獵物就管飽一輩子,但也不排除被獵物反殺的可能性。
通緝犯大多喜歡在晚上出來活動,追著他們的雇傭兵自然緊咬不放。於是夜晚就成了雙方博弈的舞台,但凡有點求生欲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間出門。
老板娘苦口婆心地念叨了半晌,方才心滿意足地閉上了嘴,等著看這傻白青年回頭是岸。誰知,她抬頭再去看,卻隻瞧見了葉滄緩緩走出旅館的背影。
他走得義無反顧,衣帶飄風,端的是瀟瀟灑灑,乾淨利落,仿佛根本就沒聽見她的警告。
“你……!?”老板娘猛地噎住了,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葉滄回頭笑著揮了揮手:“我出去轉轉,回來給你帶禮物。”
老板娘:……誰要你的禮物啊!人活著回來就不錯了!!
那遠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夜裡。
*
街道一家普通的民宿。
瘦弱的青年看著眼前打架打進自己家裡來的人,真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裡,讓自己當場消失。
幾分鐘前他還蹲在家裡吃著泡麵,美滋滋地數著今天賺的工錢,誰知下一秒房頂就破了個大口子,從外麵接二連三地掉下來一群人。
這群人就跟下餃子似的,掉下來的姿勢全部都一毛一樣,連臉上的熊貓眼都毫無差彆。
“通……通通通緝犯!!”青年一眼就認出了這幫人的身份。
生活在這塊地方的人總有一份老練的眼力勁兒,能夠輕易辨彆出誰是普通人,誰是手上沾過血的亡命之徒。而現在,他眼前的人顯然屬於後者。
聽到他驚慌失措的聲音,地上的大漢們登時掙紮著抬頭,一雙雙泛著血絲的眼睛滿含狠厲,二話不說就把腰側的武器掏了出來。
——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彆管獅子受不受傷,咬死一隻兔子絕對綽綽有餘。
青年兩眼含淚,常年營養不良的身子抖如篩糠——你說他好好在自己家裡呆著,怎麼還會這麼倒黴??!
一聲高昂的尖叫憋在喉嚨裡要喊不喊,不敢喊。
“咚——咚——咚——”
正當屋子裡氣氛凝滯的時候,一陣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那聲音不緊不慢,節律有致。
原本渾身緊繃的青年反射性一個哆嗦,被嚇了一大跳。但緊接著他便發現,比起他,剛才還一臉凶相的大漢們受到驚嚇的程度似乎更加嚴重。
“老老老大,怎麼辦!?”無法壓下的驚懼浮現在眾人的眼眸深處,他們齊齊望向自己的領頭人。
對方卻也隻是死死咬著牙,仍由細細密密的汗水落下,一聲不吭。
屋外,葉滄用一根撿來的鐵絲伸進鎖孔,隨手一戳,把門打開走了進來。
他一進門,望著地上熟悉的一眾人,唇角一掀:“嗯?果然在這裡啊,找你們好久了。”
躲在角落裡的瘦弱青年注意到來人一身白衫,身上沒有配備任何武器,兩手亦是空空。他唇邊掛著一抹無害的笑,看起來就像一個謙和有禮的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