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亡(1 / 2)

原本按照許知州的做法,安陸裡的各大商戶都要捐些財物給流民們。那麼,作為安陸府裡最豪奢的興王府自然也不能免俗。

但是如果興王府出錢出力,很容易落下一個收買民心的話柄,畢竟藩王的身份在大明其實是很敏感的。

不過由道士們出麵就不一樣了。

雖說大明朝的道教世俗化了許多,但總體上依舊是方外之人,興王重病,拿出些錢財來布施,並且請道士們祈福。如此一來,就算旁人也沒什麼好說的。

對於這件事,冼如星隻出麵了幾次後便由趙似露全權負責,似露本身就是個心腸柔軟之人,當看到流民們的慘象更是難受的一塌糊塗,很快就將對師父的思念依賴拋諸腦後,全心全意照顧起他們。

在接管留民區的第一件事便是統計人數,這點還是冼如星長久以來對她灌輸的觀念,無論做何種決定,知道數據都是尤為重要的。

然而,在費力得到全部信息之後,趙似露的心還是沉重起來,這裡的流民一共兩萬五千七百六十人,其中女性不足一成,這還是在包含老人小孩兒的前提下。聽其他流民所說最開始逃難的時候,女人雖然少,但還是能勉強三七開的,不過走著走著,因為身體等各種原因,最後都死在了路上。

趙似露年幼之時也是吃過苦的,聽此不免心中難受,默念幾句經文,然後便開始安頓流民們的生活。

原本按照她的所想,自己不過一個女道士,管人什麼難免會力有不逮,然而真正上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會的東西有許多。從登記整理名冊,再到調度人員,甚至操辦衣食都得心應手。

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趙似露有些茫然。恍惚間,似乎回憶起這些日子在冼如星身邊,對方有意無意的教了自己不少。

自己在清風觀裡總是嫌對方囉嗦,做事情繁瑣不麻利,現在方才反應過來,這些東西養成習慣後確實是極為方便的。

兩萬多人統籌起來並不容易,在與官府的人商議下,趙似露主要將他們分成四組。

第一組人勉強識得一些字或者會點手藝,這些被送到城裡麵打零工。

第二組則是有過砌牆修屋等經驗,剛好興王府外部要修善,府裡的工匠不夠用,趙似露乾脆向內務領事打報告,將這些人安插進去。因為清風觀如今在王爺跟前是第一得意的地方,這又不算什麼大事,內務領事便點頭同意了。

剩下的空有一把力氣,就去墾荒種地,將安陸周圍的荒地全都耕作一遍。

最後則就是些老弱婦孺,當然了,他們也不能閒著,除了洗衣做飯外,還在城外搭建了簡易的房屋。雖然都是用木板破布,但僅做到遮風擋雨還是夠了。

萬幸的是如今在春夏之交,城裡有不少活兒乾,等到下一個冬天來了,相信這些流民也多少調整過來,身上有些閒錢,到時候尋個落腳的地方也方便。

安排好後,整個流民營猶如機器一般轉動起來,這些流民也並非一開始就窮困潦倒,有些人甚至在江西府有份不錯的家業,在解決完基本的食宿問題後,腦子也活泛起來,不少靠著手藝本事掙了些錢財,如此倒顯得安陸熱鬨了起來。

轉眼間便到了六月,興王府的內裡外麵已經差不多修好了,這次因為人手充足,工期倒是比想象中要短上許多。

興王這些日子一直靠去痛片扛著,但是就像之前說的,吃的太多了,藥的效力也在漸漸減弱。再加上癌症越來越嚴重,最近一段時間,他似乎又回到了冼如星沒來之前的樣子,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的時候多,醒的時候少。

不過這日,他卻難得起了個大早,看上去精神頭十分不錯,在家人的陪同下,一起來到王府的最高處。

六月的安陸已經十分炎熱,但是興王卻依舊裹著棉衣。

明媚的陽光灑在龍紋琉璃瓦上,將整個王府襯托的氣勢恢宏,興王指著最遠處的城牆,興致勃勃道:“那兒就是剛修好的地方吧?顏色比旁的新,不過鮮亮點兒好,我之前就覺得王府有些太暗了,如舊瞧著那裡心情舒服不少。”

蔣氏勉強笑了笑,應聲道:“是啊,其實還有一塊沒修完,等徹底完工了,妾身與王爺在這附近轉一轉。”

“好。”興王輕聲笑了笑,旋即又對朱厚熜道:“你最近的功課我看了,進步不小,連內務也處理的井井有條,為父十分欣慰。”

朱厚熜顫抖著行禮,連連搖頭:“兒子、兒子還有許多不足的地方需要向父王請教,還有很多東西您都沒有教我……”

興王伸出乾枯的手,摸了摸他的頭,溫聲道:“可以了,孩子,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愁緒。

半天,也不知是誰抽泣了一聲。

興王看著嬌妻幼子,心中滿是憐愛,他自知時日無多,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開口。最後望了望天邊,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舍道:“回去吧,我乏了。”

眾人強忍悲意,共同回到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