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異夢(2 / 2)

沈宜秋看了一眼正捧著盤碗往外走的宮人,心道這不是明知故問麼,不過她還是答道:“有勞殿下垂問,妾已用過了。”

想了想又投桃報李地問了一句:“殿下用過了麼?”

尉遲越本想據實回答,可沈氏本就心重,他說不曾用過,倒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難保她不會多想,便點點頭道:“孤在安仁殿與群臣用過了。”

罷了罷了,少吃兩頓也不會死,就當體驗民生疾苦了。他總將民生多艱掛在嘴上,可日日錦衣玉食,何曾嘗過饑餒的滋味?

這回定要好好將這滋味牢記在心,如此才能感同身受,時時提醒自己不忘民瘼。

太子妃此舉雖不是有意,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沈宜秋見他神色如常,並沒有半分慍怒,甚至微有些許自得,心下越發狐疑。

既不是來找她算賬,難不成今夜要留宿?她心裡不禁咯噔一下。

尉遲越仿佛聽見了她的心聲,接口道:“晚來風涼,早些回殿中歇息吧。”得早些安置,睡著了便不會覺著餓了。

沈宜秋臉色一白,看了看天色,這麼早便要就寢,今晚看來是逃不過一場劫難了。

罷了罷了,躲得一時,躲不過一世。一咬牙,一閉眼,忍一忍也就過了。

兩人各自盤算著,一前一後回到殿中。

尉遲越去殿後沐浴更衣,沈宜秋坐在妝鏡前,由宮人和婢女替她解發髻。她從鏡中看見素娥和湘娥眉眼間儘是喜色,不由苦笑。

素娥和湘娥卻是喜滋滋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早晨收拾衾被,知道昨夜無事發生,心裡暗暗焦急,方才見太子早早歸來,與太子妃相攜入室,心裡都鬆了一口氣。

太子娶妃,同時封了兩位良娣,按照祖製,大婚前三日太子和太子妃同宿,過了這三日,除了每月朔望,其餘日子便由著太子選了。

他們娘子又沒有家裡仰仗,若是一開始沒站穩腳跟,往後這宮裡人越來越多,日子便不好過了。

已經白白浪費一夜,剩下兩夜,能一舉成孕便好了。

沈宜秋由著他們替自己梳順頭發,接著脫下衣衫,換上輕軟的薄絹寢衣,然後叫宮人們熄了燈燭退至殿外,隻留了牆邊幾盞銅雁燈。

帳幄中一片幽暗,隻有些微光從織物的紋理中透入。

換完衣裳,尉遲越恰好也從殿後走出來,他剛沐浴完,換了寬大的寢衣,微濕的頭發披散下來,赤足踩著厚厚的絲綢地衣走過來,低下頭道:“太子妃也安置吧。”聲音比平日軟一些輕一些,許是因著周遭的幽暗,越發顯得曖昧不明。

沈宜秋咬了咬牙,事已至此,也隻能想方設法讓自己舒坦些了,越是緊張,一會兒吃的苦頭越大,倒是讓自己鬆弛下來,還容易捱一些。

尉遲越卻是餓得頭暈眼花,方才在熱湯中一泡,更是有些心慌,此時仍舊胸悶氣短,說話也是有氣無力。

兩人先後上了床,並排躺下,蓋好衾被。

沈宜秋把雙手平放在小腹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儘力讓自己放鬆下來。

然而上輩子最後三四年兩人便沒有同過房,便是朔望日他來她寢殿,也是在側殿中睡,眼下又同床共枕,要放鬆談何容易。

尉遲越卻是另一般忐忑,沈宜秋與他並排躺在床上,兩人離得很近,他幾乎能透過兩層薄絹感覺到她的體溫。

隨著她的每一次呼吸,莫可名狀的甜香在空氣中彌漫,縈繞在他鼻端,似花非花,似蜜非蜜,卻讓他想起清晨帶露采下的梨子,咬一口細嫩的果肉,清甜汁液在唇舌間迸濺……

尉遲越喉結一動,可恥地咽了一口唾沫,越發餓了。

更可恥的是,他奔波了一整日,餓得腹中抽搐,身上有一處卻還不甚安分,連他也不禁有些佩服自己。

沈宜秋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晌,身旁的男人卻隻是仰麵躺著,並無進一步的動作,她不禁有些惱火,自己洗乾淨脖子,伸長了給他砍,那刀卻遲遲不落下來,實是莫大的折磨。

此刻尉遲越也在掙紮——他明媒正娶的新婦就在身旁躺著,他本來無需多問,隻要將她腰間帶子一抽便可。

可是剛抬起手,他便遲疑了,今日她在仙居殿受了委屈,眼下正滿腔哀怨,他拉她行此事,縱然她隻能依禮順從,卻也太不體諒人。

想到此處,尉遲越的手輕輕落在沈宜秋的小臂上,順著她的手腕摸索到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握了握,清了清嗓子道:“阿沈,母妃有時就是……今日委屈你。”

這話若是換了平日,他是決計說不出口的,此時黑燈瞎火,免去了幾分尷尬,倒是脫口而出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感到沈宜秋的身體一僵。

想來她不曾料到他如此體貼,定然十分動容,也不知會不會背過身去,躲在被子偷偷抹眼淚。

尉遲越心裡溢出些許柔情,拍拍她的手:“睡吧。”那種事不急於一時,不妨忍上幾日,待她安頓下來再說。

沈宜秋仿佛被雷劈了,怔怔地望著黑黢黢的帳頂,百思不得其解。

她和郭賢妃針鋒相對,尉遲越非但沒有怪她,還反過來安慰她?究竟是哪裡出了岔子?

她的一隻手還在男人手裡捏著,手心已經汗涔涔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能自亂陣腳。

她心緒稍平,默默將這兩日的經曆逐一分析,總算恍然大悟,是她自作聰明,忘了過猶不及的道理。她驅逐郭賢妃的人,將她得罪狠了,導致今日郭賢妃一再難為她。

尉遲越一向厭惡人家恃強淩弱、仗勢欺人,見她被婆母刻薄,反倒可憐起她來,連昨夜的事都不與她計較了。

真是弄巧成拙了。不過沈宜秋並不氣餒,討他喜歡不易,讓他厭棄卻是易如反掌。

如此過了兩夜,兩人相安無事。

翌日早晨,兩人坐在堂中相對用朝食,尉遲越忽然道:“孤聽聞民間有三朝回門之禮,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沈家並無沈宜秋牽掛之人,她正想搖頭,驀地改了主意,上輩子尉遲越這麼不待見她,沈家人可謂功不可沒。

他既然提起,正好順水推舟,讓他見識一下她親人們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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