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出手(1 / 2)

尉遲越立即對來遇喜道:“備車馬, 去蓬萊宮。”

來遇喜卻道:“殿下, 眼下已經二更天,到得蓬萊宮都要子時了, 賢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想來都已歇下了……”

尉遲越方才酒意上頭,一心想著去把沈宜秋帶回來, 未及思慮, 經他一提醒, 這才回過神來, 郭賢妃為了駐顏,一向睡得很早, 這時候想必早就寢了,他即便趕過去也不能叫醒生母管她要人。

他漸漸冷靜下來, 又覺此事蹊蹺得很。

郭賢妃的頭風病是怎麼回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哪裡是真有病, 不過是借題發揮要逞一逞婆母的威風罷了。

可今日是皇後設重陽宴, 一眾內外命婦都在,大節下的, 她怎麼會挑這種日子發難?

他沉吟片刻, 又問那前來傳話的黃門:“太子妃何時去飛霜殿的?”

黃門答道:“回稟殿下,午宴時飛霜殿來人請宋良娣,兩位良娣先去, 隨後娘子便跟著去了。”

尉遲越抿了抿唇, 晝間的事, 她直到夜深才遣人來傳話,莫非是怕他一時不忿去飛霜殿要人?這裡麵又有兩個良娣什麼事?

他又問:“太子妃可有彆的話?”

那黃門道:“娘子說,兩位良娣不小心惹得賢妃娘娘不快,還望殿下看在她的份上網開一麵,原諒他們的無心之過。”

“可有彆的話?”尉遲越又問。

小黃門見太子臉色不佳,縮著脖子搖搖頭:“回稟殿下,沒有了。”

尉遲越臉色更冷,自顧且不暇,倒有閒心管旁人。

他隨手指了一個黃門道:“去請兩位良娣。”

來遇喜待那人離去,小心道:“殿下今夜可要回長壽院安置?”

尉遲越回頭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承恩殿,心裡越發不爽利,早知太子妃在蓬萊宮,他也不用穿過半個長安城趕回東宮來。

他想了想道:“就宿承恩殿吧。”

清了清嗓子,似向來遇喜解釋,又似對自己說:“橫豎也住慣了。”

來遇喜目光閃了閃:“奴這就著人準備。”

宋六娘和王十娘白日裡在飛霜殿受了驚嚇,這會兒仍舊有些惴惴的,一時擔心賢妃為難太子妃,一時又擔心太子回宮後要追責,兩人都不敢就寢。

黃門來請,兩人起身略理了理衣裳,便即跟著去了承恩殿。

尉遲越邊等人邊爭分奪秒地批奏書,待人到了,叫黃門將他們徑直引到東軒。

兩位良娣行過禮,見太子沉著臉,心便提了起來。

尉遲越放下書卷掃了他們一眼,隻見宋六娘眼皮還腫著,想起太子妃的叮囑,捏了捏眉心,緩頰道:“賜坐。”

待兩人坐定,尉遲越方才對宋六娘道:“今日郭賢妃召你去,究竟所為何事?”

宋六娘的嘴唇立即打起了哆嗦,鼻尖發紅,眼裡包著淚,卻不敢當著太子的麵哭,使勁憋著:“殿……殿下恕罪……”

尉遲越一見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樣便心煩意亂又束手無策,不由撫了撫額頭,這副模樣若是叫沈宜秋看見,不知當他怎麼難為人了。

他看向王十娘:“王氏你說。”

王十娘鎮定多了,將飛霜殿中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她記性絕佳,幾能過耳不忘,將郭賢妃、宮人和沈宜秋的話複述一遍,幾乎一字不差。

尉遲越的臉色越來越差,聽聞生母言涉咒詛,更是沉得要滴下水來。

他知道王氏為人正直,絕不會誇大其詞、添油加醋。他知道生母蠻不講理、睚眥必報,卻不想她為了上回一點小齟齬,竟然荒唐到這等地步。

王十娘見他麵色不豫,不敢接著往下說,尉遲越道:“太子妃又為何留下侍疾?”

王十娘便將那中年宮人如何搬弄口舌學了一遍。

尉遲越道:“可是生得像魚那個?”

王十娘幾乎忍不住笑出來,那宮人臉大而扁,兩眼之間幾能再擺下一對眼睛,不成想太子殿下看著一本正經,刻薄起人來倒是入木三分。

她斂容道:“回稟殿下,正是此人。”

尉遲越冷哼了一聲:“接著說。”

王十娘又將郭賢妃和沈宜秋的話學了一遍。

尉遲越不覺捏住腰間的紫玉摩羯佩,直捏得指節發白。

待王十娘說完,他沉吟半晌,這才點點頭道:“孤知道了。”

宋六娘本以為太子要發落她,不成想他從頭到尾也沒追究抄錯經文之事,心弦一鬆,隻覺整個人虛飄飄的,手腳軟得如同麵搓成一般。

尉遲越見她這不爭氣的模樣便頭疼,也隻有沈宜秋耐煩寵著,他揮揮手道:“往後做事仔細些便是,你們退下吧。”

待兩人離去,尉遲越坐著生了會兒悶氣,這叫宮人伺候沐浴更衣。

不覺已近三更,他熄了燭火,獨自躺在他和太子妃兩個人的床上,酒意已散得差不多,睡意卻遲遲不來。

衾被裡似乎還殘留著沈宜秋發膚上那股獨特的香氣,待他凝神去細嗅,卻又忽地飄渺無蹤,無跡可尋,仿佛隻是他的錯覺。

輾轉反側間,他不覺想起上輩子的事。

那時他們新婚不久,便是一開始不滿意張皇後選的妻子,可他們少年夫妻,沈宜秋又是那般溫婉恬靜,要說沒有一點心動,也是自欺欺人。

他們也曾有過一小段綢繆的時光。是什麼時候開始悄悄變化的?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就像一壇清酒慢慢變濁,變酸,誰也不知是幾時開始的。

但他卻清楚地記得,他們新婚未滿一月,郭賢妃的頭風病便頻頻發作,沈宜秋總是一聽聞消息便入宮問安,親自侍奉湯藥,少則三五日,多則七八日。

每次從飛霜殿回來,她總是比平日更沉默寡言,對著他時卻沒有半句怨言。

那時候他隻道她遵從孝道,克己守禮,卻不曾想過,她是因為他才甘願忍受一個陌生婦人的刁難和無禮——那時候郭賢妃當著他的麵也忍不住含沙射影地刺她幾句,遑論背著他時。

而他卻對她的委曲求全視而不見,欣慰於她的懂事和省心。

如今想起這些事,他心裡像是灌了鉛,沉沉地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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