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以為嶽氏會勸她與沈家人化乾戈為玉帛,不想舅母說出這番話來,可見是一心為她著想,她不由動容,眼眶微微酸脹:“外甥女知曉。”
嶽氏歎了口氣,執起沈宜秋的手道:“聽說你祖母這陣子染了風寒,已經臥床多日……”
她左右為難,眉頭擰成一團:“……舅母也不知該怎麼說,但你是沈老夫人一手帶大的,我隻怕老夫人百年後,這齟齬成了你的心結。”
沈宜秋與祖母的恩怨上輩子便已勾銷,自然不會有什麼心結,然而嶽氏並不知道,隻是擔心來日子欲養而親不待,她會悔不當初。
她明白舅母的心意,對她道:“舅母放心吧,小丸有分寸。”
頓了頓又道:“我這幾日便召見祖母和伯母,聽聽他們有何話說,定不叫舅母為難。”
嶽氏眉頭一鬆,隨即又道:“舅母說句不中聽的,你彆見怪。無論如何,那總是你的母家,若是與他們不相往來,你在宮中難免孤立無援,而且……”
她不喜歡在背後道人是非,踟躕片刻還是道:“若是叫外人知道,總不免有些風言風語。”
沈宜秋微微一笑:“舅母不必擔心,他們不會往外說的。”
二伯父去官,沈家唯一的倚仗便是她這個太子妃,若是外人知道沈家將她得罪了,那他們才真是孤立無援。
因而他們寧願忍氣吞聲、紆尊降貴去求嶽氏代為轉圜,也要讓沈宜秋召見他們一次,為的便是叫全京都的人知道,太子妃與母家並無嫌隙。
嶽氏為人耿直,哪裡猜得透那些人心中的彎彎繞繞,但聽見沈宜秋言之鑿鑿,便也放下心來。
兩人一起用了午膳,嶽氏便即告辭,沈宜秋挽留她用晚膳,她卻
執意不肯。
沈宜秋隻好吩咐黃門備車馬送舅母回家,將昨日備下的錦彩、器玩等禮物裝了一車,一起送去,嶽氏再三推卻不過,隻得滿心忐忑地領受了。
兩日後,沈家人終於等來了太子妃的召見。
沈老夫人的風寒立即痊愈,昧旦便起床,與二兒媳一起出了門,到得東宮外,宮門還未開,他們隻好在外頭等了兩刻鐘。
終於等到門開,一名內侍將他們延入命婦院,又將他們晾了一個多時辰。
沈老夫人已有幾分惱怒,想昔日在沈府時,一向隻有孫女大早在廊下等候她起床,如今卻顛了個個兒,偏偏這婚事是她一力促成,一想到兒子因此丟了官,她心中便如萬蟲齧咬。
可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還得低聲下氣來求這貽禍家族的煞星。
沈宜秋卻照舊睡到豔陽高照,這才不疾不徐地起床,用罷早膳又飲了一杯茶,又去後園中走了兩刻鐘消食,估摸著祖母這會兒估計已經氣得腸子打結,這才吩咐內侍去傳他們入內。
沈老夫人恨得牙根發癢,沈二夫人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但見了沈宜秋,兩人仍舊隻能堆起笑,規規矩矩地行禮。
沈宜秋氣定神閒地受了他們的禮,吩咐賜坐奉茶,接著屏退了宮人,抬起眼皮掃了兩人一眼:“不知祖母和二伯母有何見教?”
沈老夫人本來準備了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說辭,預備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見到孫女這高高在上的態度,隻覺那些話都堵在胸膛裡,憋得她幾欲窒息。
沈二夫人範氏見婆母不中用,隻得上前賠著笑臉道:“此次我與阿姑求見娘娘,是為了向娘娘賠罪的。”
沈宜秋垂下眼看了一眼越窯茶碗裡碧綠的茶湯,嫣然一笑:“不敢當,本是一家人,何必說這見外的話。”
範氏覷了一眼婆母,又道:“好叫娘娘知曉,三娘不知禮,大膽衝撞殿下與娘娘,阿姑已將她送去終南山的尼寺裡清修反省,直至娘娘消氣為止。”
沈宜秋恍然大悟:“難怪,我方才還道大伯母為何不來,原是為了三堂姊的事。”
她頓了頓道:“若是我不消氣呢?難不成三堂姊要清修一輩子?”
沈老夫人嘴角往下一撇,兩條法令紋便如刀刻:“本就是她做錯了事,便是罰她反省一輩子也是應當的。”
沈宜秋淺淺一笑:“三堂姊衝撞的是太子殿下,既然殿下並未降罪,我又怎能怪罪她?祖母若是以為她該罰,怎麼罰,罰多久,都由祖母定奪,我怎能處置自家姊妹。”
沈老夫人本以為按孫女的性子,聽說堂姊被送去山中尼寺,定會心軟,隻要她發話不追究,便可將三娘子接回來,儘快說個人家將她嫁出去,這事便可揭過。
若是她氣不過執意要罰,那也是太子妃有令,她也好向長子長媳交代。
誰知沈宜秋隻是輕飄飄兩句話,便將責任推回她身上。
沈老夫人還想替孫女求求情,範氏卻有些不耐煩,沈三娘自己犯蠢還帶累全家,便是落發為尼都算便宜她了。
她搶先道:“娘娘所言極是,阿姑和我回去定會好好懲戒三娘子。伯母此次求見,另有一事,還請娘娘見諒……”
沈宜秋好奇道:“伯母請直言。”
範氏歎了口氣:“是四娘的婚事,安平伯府欺人太甚恩……”
說罷忽然下拜叩首,聲音裡帶了哭腔:“妾懇請娘娘做主。”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