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科擢第的士子是全城的談資,尤其是寧十一這樣年輕有為、才貌雙全的,更是萬眾矚目。宮人們當著太子妃的麵不敢多說,私下裡總忍不住要議論幾句。
沈宜秋用罷午膳在寢殿中小憩,半夢半醒間聽到窗外有人輕聲道:“聽聞那寧家郎君年方弱冠,不但寫得好文章,還生得俊俏非凡……”
另一人道:“啊呀,那些等在榜下捉婿的公卿貴族富家翁,怕不是要搶得打破頭、撓花臉……”
“那也不儘然,”先頭一人道,“畢竟寧家那景況……”
她記得上輩子直到她死時,寧十一的親事似乎還未議定,他備受尉遲越器重,但畢竟家族處境尷尬,想來婚事上也有些坎坷。
隻盼這一世他能覓得良緣吧。
第一個宮人又道:“開春曲江宴,寧家小郎君定是探花使,可惜咱們是無緣得見了……”
沈宜秋睡意漸沉,後麵的話便聽不見了。
進士科放榜十日後,今上從華清宮回到長安,於蓬萊宮麟德殿召見新科進士並賜宴,太子奉命監國,自然也要列席。
召見當日,尉遲越坐於皇帝右側,新科進士在禮部官員導引下魚貫而入,當先便是狀元寧彥昭。
寧十一郎穿著與眾人一般無二的素白衣裳,但舉手投足間風采卓然,有如芝蘭玉樹。
他雖比同齡人端雅穩重,可畢竟有少年人的傲氣與鋒銳,一朝登越龍門,意氣風發,更如寶劍出匣,光耀殿庭,其餘三十一名進士,雖也是士林華選,不乏王孫公子、世家子弟,相形之下卻是黯然失色。
皇帝對寧家心存芥蒂,本對太子極力保薦的狀元人選頗有幾分不滿,此時見了這寧家小公子,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寧家確實一門英彥,寧老尚書當年便是進士科狀元出身,隻可惜太過八麵玲瓏,妄想左右逢源,卻弄
巧成拙。
不過寧家也算不得梁王黨,已付出了兩輩人的代價,太子要用他孫兒,便隨了他的意吧。
當年京中有半數高門都牽扯進梁王案中,若真要計較起來,恐怕朝中清一色都是寒士了。
皇帝不由瞥了太子一眼,不得不說,他這兒子選士的眼光確實不錯。
以寧彥昭為首的新科進士進入殿中,向皇帝、太子跪拜行禮畢,皇帝看了一眼眾人道:“爾等是國之英彥,以文章顯達,當思報效朝廷,勤習事君澤民之術,為社稷萬民謀福祉。”
寧十一等人再拜道:“謹遵陛下諭旨。”
皇帝又勉勵了幾句,便吩咐黃門在殿中設宴。
文英薈萃,宴席上自然要飲酒賦詩,揮毫潑墨。
寧十一才思敏捷,旁人一首還未寫罷,他已吟出三首,雖是應製之作,卻佳句迭出,頗為清麗可喜。
皇帝親執寧彥昭的詩卷,捋須頷首:“好個‘落月銜仙竇,初霞拂羽衣’好,好!”竟連道了五六個好字。
陪宴的臣僚方知這新科狀元年紀輕輕卻頗為通達,知道今上好求仙問道,便投其所好,果然令龍顏大悅。
尉遲越上輩子與寧十一郎君臣多年,倒是不以為怪,寧彥昭看似清冷,其實並非恃才傲物之輩,興許是因為父祖多年來不得舒展,養成了他玲瓏的性子。
皇帝聖心大悅,便即命賞,彩緞絹帛金銀以外,又賜以良駒寶馬一匹,美人一雙。
寧十一謝恩領賞,皇帝又問道:“天賜良才,是社稷之幸,錦帛良馬不足嘉賞爾之宏才,十一郎,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群臣麵麵相覷,連尉遲越也微微納罕,看來寧彥昭這幾首詩當真作得頗合聖意。
寧十一郎得了皇帝的青眼,麵上卻無半點驕矜之色,不卑不亢地再拜謝恩:“仆粗質陋才,蒙陛下不棄,已惶恐不已,不敢求賞。”
皇帝見他氣度閒雅,越發滿意,和善地笑道:“朕今日高興,你不必有所顧慮,儘管提。”
皇帝執意要賞,再推辭便是不敬,但提什麼賞賜,卻也很有講究。
皇帝名為賞賜,其實無異於一場考校,殿中諸人儘皆望著寧十一,等著看這新科狀元會交出怎樣的答卷。
寧十一郎沉吟片刻,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太子,向皇帝道:“承蒙陛下厚愛,仆聞太子殿下藏有王右軍《蘭亭序》真跡,若有幸一觀,仆死而無憾。”
眾人心中暗暗叫好,這賞賜提得果然極巧,既全了皇帝的體麵,又顯出自己重文輕財的風骨,還可借機與太子套個近乎。
皇帝朗聲笑道:“不愧是清才俊士,要的賞賜也如此清雅絕俗。”
他轉向太子:“三郎,不妨成人之美吧?”
尉遲越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寧十一,向皇帝行個禮道:“啟稟聖人,《蘭亭序》已易主,兒子須問一問新主,方能答複寧公子。”
此言一出,殿中嘩然。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