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華清宮至半山腰的獵場, 有二三十裡山路,本來尉遲越和眾侍衛策馬驅馳, 不過小半個時辰便能抵達,然而沈宜秋才學會騎馬不久,在平地上馳騁都勉強,走山路自然快不起來。
沈宜秋抬頭朝山腰處望去,隻見林間時有侍衛的鎧甲閃現, 映照著日光, 如點點碎金,隱約可以聽見鼓吹與馬蹄聲傳來,想來獵場中已經開始布圍了。
她見眾人隻能隨著自己徐徐而行, 心中過意不去,對尉遲越道:“殿下不妨帶著侍衛先行一步,妾與宮人內侍慢慢行來便是。”
尉遲越卻毫不猶豫地一口拒絕:“你這徒兒還未出師,為師自然要親自盯著你。”
嘴角一揚:“知恥就好,回去好好用功,來年的圍獵可得替為師爭口氣。”
沈宜秋一聽還有來年, 頓時啞口無言, 尉遲越笑著在她肩頭上輕拍了一下。
由於太子妃拖後腿, 東宮人馬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抵達獵場, 皇帝、眾嬪妃、其餘皇子和公主們都已經到了集靈台。
太子和太子妃上前向皇帝、賢妃行禮。
皇帝道:“三郎怎麼來得這樣遲?”
目光落在太子妃身上, 隻見她作男子打扮,著一身蘇枋色窄袖胡服,足躡鹿皮**靴, 腰圍蹀躞帶,更顯得腰如束素,不盈一握,與一身玄色勁裝的太子站在一起,著實賞心悅目。
未等尉遲越回答,四公主便揶揄道:“有佳人相伴,自然要慢慢欣賞沿途風景。”
皇帝也朗聲笑起來,眾人都湊趣地笑了一回。
尉遲越道:“阿姊又說笑。”卻不自覺地瞥了身邊的妻子一眼,目光柔和,與平日那不苟言笑的模樣判若兩人。
何婉蕙立在郭賢妃身側,自太子夫婦到來,她的目光便一瞬不瞬地盯著表兄。
但見他一身勁裝,腰佩彎刀,與平日著袍服的模樣比,又自多了幾分英挺之氣,越發顯得蜂腰猿背,身姿峭拔,緊窄褲裝與烏皮靴連為一體,勾勒得一雙腿修長無比,何婉蕙隻看了一眼便麵紅耳赤地垂下頭去。
尉遲越向眾人掃視一眼,瞥見表妹,見她身穿丁香色宮錦胡服,又自添了幾分嬌媚,此時臉色酡紅,目光盈然,嬌怯之態引得皇帝與四皇子等人頻頻回顧,臉色不禁沉了沉。
何婉蕙不知他心中所想,察覺到他的目光,心下微微得意,抬手捋了捋鬆散微蓬的鬢發——她時常攬鏡自顧,一舉手一投足都力求富於美態。
奈何太子不解風情,一臉無動於衷地收回目光,她這千嬌百媚的一撩便如媚眼拋給瞎子看。
皇帝站起身,眾人也隨他移步台邊,靠著朱漆雕欄俯瞰山間布圍的情形。
本次圍獵隨行者甚眾,除了宗室與群臣外,還有幾千名侍衛,都是從十六衛中抽調的精兵強將。
台下林莽間,隻見數千身著鱗甲騎著戰馬的侍衛分作數隊,如幾條銀龍,在山林中蜿蜒,漸成包圍之勢,鼓吹聲、馬蹄聲與呼號聲此起彼伏,宛如雷動。
沈宜秋兩世以來第一次隨尉遲越圍獵,此情此景亦是初次得見,被這氣勢感染,不覺心潮起伏。
片刻之後,禁衛們已經圍出數個獵場,逐漸往中間收縮,將獵物向包圍圈中驅趕,以便皇帝、宗室與臣僚們狩獵。
不一會兒布圍結束,皇帝由眾人簇擁著下了集靈台,隨獵的臣僚已在台下等候。皇帝從黃門手中接過長弓挎於背上,戴上佩刀,翻身上馬,天子的坐騎乃是一匹九花虯,額高九寸,毛拳如麟,真如虯龍一般。
眾人亦紛紛上馬。
二十多名獵騎為向導,接著是數百名身披鎧甲腰佩陌刀的侍衛,或架鷹抱犬,或手持弓箭,將皇帝、眾皇子公主以及臣僚護衛在中間,向獵場馳去。
好在因為人多,馬速不快,沈宜秋憑著敏捷聰慧的玉驄馬,勉強能跟上眾人。
到得獵場,幾名侍衛將群鹿驅趕到皇帝跟前,皇帝搭弓射出第一箭,命中一頭雄鹿,眾人爆發出一陣歡呼。
皇帝龍顏大悅,又射了兩頭鹿、一頭獐子,便將長弓交給一旁的內侍。
他近年來成日煉丹服藥,疏於習武,方才拉弓時便覺吃力,射上幾十箭便覺氣力不支,便即命眾人四散狩獵,自己帶了一隊侍衛擺駕回集靈台觀獵。
恭送皇帝離去,皇子、公主們便商量著往哪個圍場去。
往年尉遲越總是與兄弟姊妹們一同射獵,彼此爭競,但他今年帶了沈宜秋,便嫌五皇子和幾個公主聒噪,不願與他們同行。
正想著怎麼找個借口與他們分道揚鑣,四公主卻控著黃驃馬擋在他們馬前,笑著對沈宜秋道:“三郎要與二姊比賽,阿沈不如跟著我,我教你射野豬去。”
不等沈宜秋回答,尉遲越便即伸手,牢牢拽住玉驄馬的韁繩,挑挑眉道:“阿姊想要徒兒自去搜羅尋覓,彆來與孤搶。”
四公主本就是逗兄弟玩,撲哧一笑,回身二公主道:“瞧他這樣子,真是越發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