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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可少宮主這樣的絕色本公子就不曾有。”南宮闕並不惱怒, 見姬玉泫護短,他唇角一勾,玩笑道。

姬玉泫眯眼, 端茶抿了一口“那就太遺憾了,你以後也不會有。”

南宮闕一拂衣袖, 瞪眼怒目, 朝樂小義道“瞧瞧你們主子這說的是什麼話?”

樂小義莞爾,笑而不答。

姬玉泫給她易了容,換了身衣服,若不是熟識的人湊近了看, 是認不出她原本的身份的, 至於外邊院子裡的那位,則另有其人。

“好了, 差不多了。”姬玉泫放下茶盞,朝門外靜候的下人招了招手, “天色不早了, 讓樂姑娘回房吧,再送點茶食過去,以免人家說我們怠慢了劍神宗的客人。”

侍從領命,院內之人被鬆了綁,送去西邊的廂房,房外屋頂和橫梁等地都有人看守, 反觀姬玉泫所在的臥房,除了門口留守的兩個下人和屋頂負責盯住廂房那側動向的暗樁,再無多的人手。

樂小義儘職儘責地做好一個小廝, 跟在姬玉泫身後轉悠,姬玉泫說天晚了, 屋內昏暗,她便掌燈,端了水來伺候她梳洗,說乏了,便替她揉肩捏腿,無微不至。

姬玉泫倚靠在床頭,閉眼小憩,享受樂小義周到的服務,眼皮偷偷掀開一條縫。

樂小義蹲在床邊,兩隻小拳頭有節奏地輕輕捶著她的小腿,目光專注,心無旁騖,像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勤勤懇懇,善良真誠。

姬玉泫盯著樂小義的側臉,小姑娘鼻梁翹挺,睫毛纖長,兩瓣紅唇柔潤飽滿,頰邊有兩個小小的酒窩,笑起來的時候甜美溫和,令人賞心悅目。

那柔唇她偷偷嘗過兩次,都未能儘興,她知樂小義對她事事順從,心裡有隻小獸蠢蠢欲動,可若沒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怕那有違人倫的心思嚇著她,也不願在一切毫無準備的時候橫生枝節。

她不想就此毀了樂小義的單純善良,心有再多貪念,都生生克製,不提也罷。

世人都說她行事肆意,從無顧忌,卻無人知曉,在麵對樂小義時,她步步小心。唯恐行差踏錯一步,便護她不得。

念及此,姬玉泫伸手捏了一把樂小義的耳朵,後者驚慌失措,耳尖紅紅,瞪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回望著她。

姬玉泫笑“倦了,替我更衣罷。”

樂小義一顆小心臟重重一跳,呼吸跟著亂了節奏,她垂下眼睫,輕聲應了句“好”。

她撐著床沿起身,豈料蹲伏太久,腿腳發麻,倏一站起來頭暈目眩,欲扶床帷邊的欄杆,入手卻是一片綿軟。

姬玉泫不知何時站起來,雙手還攙著樂小義空出來那條胳膊,而樂小義下意識伸出去的手好巧不巧……

樂小義的爪子閃電般縮回來,一張臉紅得像猴子屁股,火燒火燎的,倒是遭了“毒手”的姬玉泫一點也不驚慌,饒有興致地乜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玩笑“你好大的膽子,是不是對我有非分之想?嗯?”

最後那個嗯字餘音婉轉,聽得樂小義四肢發軟,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腳底板直躥上天靈蓋,腦中一片空白,以至於她神飛天外,發了太久的呆,沒及時回應姬玉泫隱晦的期待。

她像被嚇傻了似的,一副呆愣愣的樣子,姬玉泫心頭一歎,轉過身去,背對著樂小義,張開雙臂示意樂小義替她寬衣。

樂小義如夢初醒,明白過來自己方才錯過了什麼,一時間懊喪不已。

哪怕明知道姬玉泫在調笑她,她仍忍不住心存僥幸,心想,如果坦率回答了,能不能有一絲可能?

然而她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便沒有膽子再繼續那個話題,隻能當做無事發生的樣子,故作鎮定地上前兩步,鬆開姬玉泫的衣帶。

樂小義替姬玉泫寬衣,指尖擦過柔滑細膩的肌膚,她五指微顫,掌心冒出了汗。

姬玉泫突然捉住她的手腕“我今日洗浴後忘了上藥,你且幫幫我,如何?”

樂小義回想起姬玉泫背上的傷,頓時心尖一顫,旖旎之心褪儘,眼露擔憂之色,點頭道“好。”

姬玉泫取出一瓶金瘡藥放在床頭矮幾上,樂小義心裡記掛著姬玉泫的傷,動作不再磨蹭,三兩下便脫下姬玉泫的外衣,果見內裡貼身衣物上染了些許嫣紅的血漬。

樂小義心痛不已,下意識地停下動作,做足了心裡準備才撥開姬玉泫的衣襟。

她太緊張,也太著急,以至於沒覺察衣衫剝落的瞬間,姬玉泫微顫的肩膀,與垂落的長睫下悄悄掩藏的難為情。

姬玉泫背上有許多傷疤,新舊交替,橫在兩片蝴蝶骨間的那一道新生的傷口初初結痂,因與人動手,傷口部分開裂,滲了些血出來,模樣猙獰,看得樂小義紅了眼睛。

在她不知道的日日夜夜,姬玉泫曾吃過多少苦?

這一道一道的疤,都曾真真切切地痛在姬玉泫身上,樂小義恨不能以身相代。

她不敢問姬玉泫這些年裡都發生了什麼,她怕那些過往再提起,會化作實質的刀鋒,再一次割開姬玉泫已經結痂的傷口。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在觸碰傷口的前一刹,生生止住了冒犯的動作,指尖懸在傷口前,須臾後又收了回來。

“還疼嗎?”樂小義小聲詢問,聲音低啞,不複平日清潤。

才問完,她便兀自苦笑,自問自答“怎會不疼呢?”

姬玉泫回頭看她,微微一笑“還真就不疼了。”

樂小義拿眼睛瞪她,滿眼寫著“你騙人”。

姬玉泫知她不信,隻笑笑,不辯解。

樂小義叫姬玉泫在床上伏好,將薄被抖散了,蓋至姬玉泫腰間,這才拿起桌上的金瘡藥,揭開瓶蓋,將藥粉細細灑在那道新生的傷口上。

姬玉泫身材極好,因常年習武,身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肌膚緊致,風姿綽約,兩道肩線如曲水順流而下,背部線條亦柔潤優美,實乃天生尤物。

所謂紅顏禍水,傾世之姿,大抵就是如此。樂小義心道。

此時,姬玉泫正半閉著眼,側首枕著自己的胳膊,眼睛虛開一條縫,幽深的眼瞳似帶了三分醉意,斜乜著樂小義燭光下溫暖柔和的臉孔。

“小義。”時隔多日,姬玉泫又一次叫了樂小義的名字,不是輕佻帶笑的調侃,柔婉的字句間,藏著幾分莫名心緒,轉瞬即逝。

樂小義指尖一抖,藥粉撲地從瓶口散落,比正常的劑量多了兩三成。

她將藥瓶挪開一些,看向姬玉泫。

姬玉泫柔柔地看著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今日姬玉泫格外溫柔,笑容裡沒有軟刺,眼神也不疏離,帶著兩分試探與不易覺察的期待,小聲問她“那些傷疤,醜不醜?”

樂小義鼻間驀地一酸,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眨去眼底酸澀,誠摯地回答“不醜,一點也不。”

她的眼睛裡藏了太多情緒,好像下一瞬就要從眼眶中流淌出來。

姬玉泫唇角抿起一抹笑,許是夜深人靜,氣氛到了,她心底忽然生出想被人理解的渴望,想多說幾句,主動向樂小義袒露真心,也奢望樂小義真能是她的良人。

“我殺過許多人。”姬玉泫笑著說,就像說吃過幾頓飯喝了幾碗茶那麼輕鬆寫意,“在我身上留下傷痕的人,都死了。”

“他們該死。”樂小義突然變得狠絕無情。

姬玉泫的嘴角又往上揚了些許,看著樂小義的雙眼像盛了一蓬秋水,盈盈然,顧盼生輝“可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無關之人,不止以前殺過,以後也會有人死在我手裡。”

“如果我覺得必要,也許我會殺死何雲露,殺死左詩萱,甚至引發戰事,屠戮劍神宗,你的朋友,你的師長,甚至你自己,都要為我的野心開路,你還覺得是他們該死嗎?”

樂小義沉默了。

姬玉泫沒有勉強她回答,反而笑得更加開心,可眼底的落寞卻猝不及防地傾瀉下來,像瀑布似的,洶湧澎湃。

她毫不懷疑樂小義對她的忠誠,也曾一度以此麻痹自己,讓自己擯棄可能影響理性的感情。

可樂小義對她而言像一種毒,深入血脈,糾纏筋骨,自那日樾清居後的樹林中初初重逢,她的一言一行便開始失控。

江州一行,她原可以以更輕鬆的方式達成目的,卻偏偏選了最凶險的一種。她為了樂小義的忠義兩全,差點搭上樂小義的性命,這一點令她耿耿於懷。

如果一切重頭,她寧肯樂小義恨她,也不會再留手。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給自己的心一個交代。

她不能讓自己越陷越深,她要讓樂小義明白,這就是真實的她,她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不會總做利他之事,如果樂小義因為恩義對她諸事順從,始終將自己看低一頭,做一隻沒有爪牙的兔子,那麼,她們之間,也就止步於此。

因為,她不需要樂小義的報恩,亦不需要樂小義做她盲目的信徒,她尚存的理智不會讓她為了這樣的樂小義付諸一切。

她會替樂小義想好退路,打點好樂小義的前途,但樂小義不再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也不會再為樂小義回頭。

樂小義許久沒有說話,平日晶亮有神的雙眼此時黯淡下來,盯著腳尖發呆。

姬玉泫笑夠了,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隨即姿態從容地穿好裡衣,係好係帶,平躺下準備入眠。

樂小義不記得自己何時退開床側的,她放下了姬玉泫床邊的帷幔,退到屏風外,徹夜思考姬玉泫問她的那一句話,設想一切如此,她應給出怎樣的答案。

如果姬玉泫要殺掉她身邊所有人,她該背棄良知,任由姬玉泫所為嗎?

毫無保留的順從,當真便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