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2 / 2)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左詩萱適時遞上一條乾淨的手帕,舉止溫柔地替她擦淨眼角的淚滴。

何雲露不適應左詩萱這樣親近的動作,又為自己此時多心而羞愧,於是她從左詩萱手中接過手帕,哽咽著說“多謝師姐,絹布我之後洗淨了再還給你。”

左詩萱擺手示意她無妨,又問她藥涼了是否重新煎一副來。

何雲露受寵若驚,趕忙雙手抱起石碗將湯藥一飲而儘,左詩萱見她如此,麵有無奈之色“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怕我?”

“沒有。”何雲露立即搖頭否認,但放在桌下的手卻偷偷攥緊了絹布。

左詩萱眨眨眼,沒有深究,轉而詢問起她的傷勢。

“已經好很多了。”何雲露有問有答,狀態比剛才好一些,抽噎聲也小了,“謝謝左師姐。”

她知道左詩萱的來意,遂深吸一口氣,主動開口“裴昊北要殺我替裴昊南報仇,樂小義為了救我被裴昊北打傷了,柳執事及時相救,重創裴昊北後帶走了樂小義,我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樂小義受傷了,左詩萱心裡一沉。

“她應該是來探望我的,卻遭了無妄之災,為什麼我總是拖累她?”說著,何雲露雙眼又濕潤了,眼眶裡盈滿淚珠,搖搖欲墜。

“這不是你的錯。”左詩萱壓下擔憂之情,冷靜地安慰她,“你與樂師妹也算是好幾次共患難的朋友了,你難道還不了解她的為人嗎?你有難,她當然會幫你,沒有人能預先知道歹人什麼時候出現,你不必為此自責。”

這件事發生,左詩萱心裡也有同樣的疑惑,她事先叮囑過何雲露小心,但裴昊北得到消息的實在太快了。

“可她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一次如此,兩次也是如此……”何雲露悲從中來,雙手捏緊手帕捂住眼睛,做了兩次深呼吸調整情緒,這才咬著唇繼續說下去,“我寧願她不要救我,也好過看著她受傷,我卻無能為力。”

左詩萱見何雲露難過至此,麵有深思之色。

她自問自己也很關心樂小義,在樂小義被姬玉泫抓走之後,她一整夜都沒睡著,心中焦慮不已,這次的事情發生,她聽說樂小義事發時也在藥堂,遂匆匆趕來。

聽說樂小義受傷,她心裡也非常擔憂,想著稍後去尋柳執事問問情況,卻遠不如何雲露這般傷心難過。

或許,站在何雲露的角度,她是被救下的那個人,所以心裡愧疚與擔憂並存,才會如此情難自禁?

左詩萱在心裡給何雲露的失控找好理由,想了想措辭,突然道“何師妹,你信不信命?”

何雲露聞言一怔,張口結舌,半晌,才應了聲“我不知道。”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所以無法立即得出答案。

左詩萱朝她笑了笑,言語從容而溫柔“我卻相信,有些人生來就要經曆比彆人更多的磨練。”

何雲露一臉驚訝。

左詩萱微笑著繼續說下去“命運總是不公的,這個世界從不缺少精英之才,但為什麼真正走到巔峰的人往往不是那些初時驚才絕豔之輩?”

何雲露不知如何接話,左詩萱也沒有等她回答。

“人的一生會有很多際遇,也伴隨著不知何時降臨的凶險,與其說人一生都在經受苦難,我倒更願意稱之為磨練,像樂師妹,她是心有俠義之人,心胸寬廣,命中便不乏貴人相助,這樣的人注定會比彆人經受更多考驗,但哪一次凶險的遭遇她沒有化險為夷?”

“百煉方可成鋼,人亦如是。我相信樂師妹前途無量,不會被區區一個裴昊北絆住腳步。”

“她選擇犧牲自己救了你,你的確應該為此感恩,卻不該這般傷懷。”左詩萱看著何雲露的眼睛,“她救你,是因為她認為你值得她救,但若連你都覺得不值得,豈不是辜負了她一番心意?你要做的,應該是讓自己振作起來,成為值得她以性命相托的人。”

左詩萱一番話對何雲露而言無異於當頭棒喝,醍醐灌頂,她愣怔然坐著,茫然的雙眼聚點光芒,驅散晦暗的陰影,重獲新生。

“她會沒事的。”何雲露說,她的聲音雖然沙啞,但語氣已平靜下來,不是自我寬慰的開解,而是由心如此認為。

同時,她心裡有個聲音悄悄說我會成為值得她托付性命的人。

左詩萱欣慰地笑了,起身道“好了,我回南院去找柳執事,看看樂師妹現下如何了。”

何雲露在左詩萱的開導下掙脫桎梏,心境開闊許多,對左詩萱頗為感激,她跟著站起身來,因腿腳不便,不能送左詩萱出門,隻能扶著桌子朝左詩萱鞠躬道謝。

左詩萱虛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好好將養“我明日再來看你。”何雲露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明日她來,想必也會帶來樂小義的消息。

柳清風將樂小義帶回南院寒樓,親自運功替樂小義療傷,一輪運功結束,樂小義內腑傷勢稍緩,藥力散開,浸潤經脈,臉上也隨之有了些血色。

左詩萱前來拜訪之時,樂小義將醒未醒。

柳清風讓她進門,開口便問“她是樂君皓的女兒?”

“是。”左詩萱一歎。

她知柳清風心裡有與軒和一樣的執念,軒和可以對所有人隱瞞,唯獨不會瞞著柳清風。

“她沒事。”柳清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臉上雖沒什麼表情,但語氣緩和了不少,“往後她的劍法由我親自教導,虎父無犬女,她很有天賦,以後不會比樂君皓稍差。”

左詩萱麵露喜意,有了柳清風這句話,樂小義的前途一片敞亮。

外門執事大都是後天武者,修為最高的也不過髓元境,但柳清風卻是一個例外。

柳清風的修為比之軒和隻高不低,他也是一名先天高手,當初樾清居的長老之位本該屬於柳清風,然而柳清風不喜管理宗內事務,將長老之位讓給了軒和,自己退居南院。

他明明擁有極高的修為,卻甘願做一名執事。

據左詩萱所知,柳清風年輕的時候並不如此,他也曾意氣風發,與摯友肝膽相照,誰知人到中年遭逢大變,一夜之間滅心絕情,仿佛天地之間,皆無可令其意動之事。

有柳清風指導樂小義,左詩萱徹底放心。

左詩萱告退離去,不久後,樂小義醒了,胸口悶痛緩解,才剛睜眼,便聽身側傳來柳清風漠然的聲音“醒了就起來。”

樂小義懼於柳清風的威嚴,聞聲心裡一驚,連忙翻身坐起,本欲站起來,肩上卻憑空壓了兩道氣勁,將她按在原地動彈不得。

“盤腿坐好。”柳清風再次發話。

樂小義立馬照做,挺起脊背。

柳清風“抬手。”

樂小義心念一動,右手平伸。

柳清風唇角牽了牽,笑容隻露了一半,隨即左手掐訣,與樂小義合掌。

一股灼熱的真氣順著手掌經脈湧進樂小義的身體,樂小義有意識地引導自身真氣跟隨柳清風的真氣運行,真氣運行速度加快,比之先前第一輪療傷時事半功倍。

樂小義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傷在真氣流淌之下慢慢好轉,淤青與紅腫散去,身體越來越輕盈。

柳清風的真氣非常渾厚,退出後仍有一小部分在樂小義體內殘留,融入樂小義的筋骨。

一個療傷的周天結束,樂小義意外地感覺體內修為有所提升,體元境八層的穴竅將通未通。

柳清風收功睜眼,麵無表情地對樂小義道“裴昊北的事情你不用再管,回去好好修煉,明日辰時,來此地見我。”

樂小義聽懂了,柳清風讓她回去之後不要到處亂跑。

她還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她依稀記得自己昏迷之前是柳清風救了她,回來後柳清風又親自替她療傷,她心存感激,於是起身朝柳清風躬身一拜“弟子謝過柳執事。”

從寒樓出來,樂小義疑惑地摸了摸腦門,雖然不太明顯,但她感覺柳清風對她的態度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樂小義揣著疑惑回到南三閣,二樓左詩萱的房門開了,樂小義一抬頭,就見左詩萱朝她微笑著招了招手。

“原來如此。”樂小義聽了左詩萱的解釋,麵上浮現喜意。

左詩萱也替她開心,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她“柳執事讓你明日過去,當是要指點你的劍法,好好加油。”

樂小義露出一個開心的笑臉。

以前,她感覺生活大多時候像夜晚,仰頭望天,是一片茫茫無際的黑暗,黑暗下壓著一層又一層的烏雲,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突然電閃雷鳴,永遠望不到黎明。

可自與姬玉泫重逢,她的世界一夜之間星輝燦爛。

姬玉泫像她的幸運星,她的所有幸運,都因她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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