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2 / 2)

問題應該就出在這裡,每個招式都過於精準。

樂小義陷入深思,仿佛入定般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裡,視線落在空出。

柳清風沒有打擾她,任由她獨自思索。

方才柳清風行那一套劍招和姬玉泫同陰兵帥交手時的場景在樂小義腦中反複回放,從劍勢劍招之中捕捉那一絲隱約的感悟。

良久,樂小義眼中驟放精芒,有所明悟。

她意識到問題的產生與她自己多年來獨自修煉有關,她對劍法的理解基於小時候姬千城教導她們基礎劍招時一板一眼的規則。

沒有人提點她的劍法,她隻能通過自己翻閱文書找尋方法,如盲人摸象,窺不見全貌,所以她的劍法若拆解開來,每一招都無可挑剔,但若連為一體,則欠缺火候。

用簡潔易懂的話來解釋,她的劍法好比照著劍譜死記硬背的產物,因日積月累的比劃而日漸熟練連貫,但因刻意追求每一招的精準,而丟失了連續起落的劍招本身的起承轉合,故練不出勢。

這與她的修為無關,是理解的偏差導致的結果。

但這並不是說她練了那麼久的劍是浪費時間,修煉過程中的感悟在許多其他方麵同樣適用,她熟練掌握了每一個基礎的招式、動作,在清楚地意識到問題所在之後,不用再刻意糾正每一招的準度,進境隻會越來越快。

更何況,她才剛入門,二十三歲的年紀,與神荒浮屠界中無數上千歲的大能相比,她的修煉生涯才剛剛開始。

樂小義突然挑起思泫劍,劍隨心動,不刻意追求劍招的精準,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一招一式地銜接與走勢上。

一劍,眼中無物,耳內四寂。

二劍,意空心明,靈台清淨。

三劍,劍隨心走,人劍歸一。

……

——鋥。

劍刃所過之處,氣機所牽,落葉盤旋改道,及至最後一招,劍身微震,劍勢水到渠成。

樂小義保持最後一招持劍的姿勢,良久佇立,末了,眸心隱現了悟之色。

柳清風朝她頷首,眼中有笑“不錯,悟了。”

樂小義聞聲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除了自己此刻所站的位置,周遭矮樹上全是劍痕。

她將劍法融會貫通的同時,又在不覺間將劍氣融入招式之中,每一招都自然而然地揮出一道劍氣,將一本普通的劍法的威力拔升一個境界。

樂小義驚喜笑開,朝柳清風恭恭敬敬作了個長揖“是師尊教的好。”

柳清風於是又幫樂小義糾正了幾個出招過程中習慣上的錯誤,樂小義受益匪淺,回南三閣後,晚上做夢都在練劍。

第二天早上,樂小義天不亮就醒了,遵照柳清風的囑咐打坐冥想,真氣行經脈絡,於體內運轉一個周天,體元境八層的穴竅忽然打開,內力灌入其中。

樂小義渾身一震,待波動的氣機平複後,她的氣息越發沉穩。

她睜開眼,不可置信地內視己身。

片刻後,樂小義兩眼彎彎,想到自己的修為一個月不到連升八層,她的嘴就忍不住朝耳根後邊咧。

等她笑夠了,心情平複下來,立即起身下床,將自己兩套衣服和為數不多的銀錢打成布包,提著劍跑到南院大門處等候柳清風。

守門的兩名雜役已經認識她了,見她來,都恭恭敬敬地向她問了安。

樂小義閒著沒事,與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她脾氣好,模樣又十分乖巧,即便是不熟識的人也願意與她說話,兩個雜役先還戰戰兢兢,但沒一會兒,話匣子就打開了,抱怨起在外院做雜役時的諸多苦楚。

樂小義樂嗬嗬地應著,不僅沒嘲笑他們,還安慰他們隻要努力修煉,他們也能成為正式弟子。

約莫一炷香後,柳清風來了,與樂小義一般,手裡提著個小包裹。

兩個雜役臉色一變,立馬打住話頭,嚇得退了好幾步,煞白著臉僵著身體站在門邊,不敢再與樂小義說話。

樂小義不多言了,朝柳清風抱拳道了聲“師尊”。

兩個守門雜役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樂小義暗自嘖了聲,比起外界傳聞中的風言風語,她更願意相信軒和告訴她的往事真相以及她自己感受到的真實。

柳清風麵無表情,鼻間輕輕哼了聲算作答複,樂小義習慣了他的冷臉,知他冷麵之下行事頗有人情味,倒不覺得害怕。

樂小義跟在柳清風身側離開,不時扭頭向柳清風討教,柳清風雖然冷著臉,但有問必有答,晨曦下師徒二人並肩而行,氣氛意外融洽。

兩名雜役彼此對視,眼中猶有餘悸之色。

若隻柳清風一人前往濟州,一個來回也用不了一整日的時間,但帶上樂小義這個拖後腿的,速度自然大大放緩,他計劃步行前往,途中繼續指導樂小義修煉,所以提前了好幾日從劍神宗出發。

大禹王朝共有大大小小十四州,地域寬廣,水土富饒,幅員遼闊,劍神宗位處大禹王朝西南邊境,背靠龍吟山脈,山腳下與兩州交界,自東向西分彆為嶽州、桐州。

桐州往北為濟州,凡人車馬兩日可達。

柳清風攜樂小義趕赴濟州,於龍吟山脈中尋路,一日方可出山,途經桐州,需駐留桐州兩天一夜,預計到達濟州時,該是第三天正午。

想到姬玉泫過幾日也要去濟州,樂小義便心生雀躍,步履輕盈。

雖然不一定能見麵,但不妨礙她因可能意外相見而歡喜。

山中寂靜,龍吟山脈中雖然凶險,但凶物有靈,懂得主動規避風險,它們能從柳清風身上感受到強大不可招惹的氣息,所以早早避開。

一路行來,柳清風不怎麼主動說話,隻吩咐樂小義一句,讓她注意聽周遭的聲音,讓她從密密匝匝的雜音之中,辨識不同的蟲吟和鳥啼。

樂小義聽著這些聲音,像有拂塵掃過靈台,將無形之中積壓在心間的疲憊一掃而空,心境也隨之開闊。

當天夜裡,師徒二人露宿於龍吟山腳,樂小義躺在樹冠之中,柳清風於樹下打坐。

及至夜深萬籟俱寂之時,忽有一聲小兒啼哭穿林而過,樂小義猛地驚醒,一手按住腰側劍柄,神情警惕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月下隻有重重樹影,並無活物夜行的痕跡。

“師尊。”她壓低了聲音喚柳清風。

柳清風仍閉目盤膝,對外界一切不為所動,回她“下山前,為師如何教你?”

樂小義一怔,心下赧然,尷尬道“閒事勿管,閒言勿聽。”

“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柳清風道。

樂小義不敢造次,於是重新躺好,把思泫劍抱在懷裡,閉目靜心,醞釀睡意。

不多時,又是一聲尖銳的哭喊,好像有孩童在山中迷路,聽得樂小義心慌意亂,輾轉反側,久不能眠。

結果,她一夜未睡,第二天醒來眼圈烏青,見柳清風睜眼了,忙不迭向他討教“師尊可知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柳清風眼裡罕見地浮現無奈之色,想必昨夜若不是他坐鎮此地,樂小義一個人單槍匹馬,肯定要跑去一探究竟。

他淡淡地掃了樂小義一眼,古井無波地說道“龍吟山脈中有一種走獸,其形若狐,詭詐奸邪,能擬小兒惶哭之聲吸引獵物,因之秉性,得狐嬰之名,單隻狐嬰修為與體元境修士相若,但此獸乃群居之物,一旦身陷狐群,便是脈元境高手,也不一定能安然脫身。”

樂小義聽他說完,再回想昨夜聽見的小兒嚎哭,頓時毛骨悚然。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