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義雙手掩麵,淚水順著她的指縫淌下來。
她不想表現得那麼脆弱,可這一幕慘絕人寰的景象,一瞬間勾起姬府滅門那一日痛苦的記憶,她尚能有幸找回姬玉泫,那這些人呢?他們還有機會嗎?
一隻手從旁探過來,輕輕撫著她的背,樂小義抹去眼角的淚水,看向姬玉泫。
姬玉泫的臉色很平靜,幽深的雙眼一片沉寂。
樂小義無法從她的眼睛裡讀到任何情緒,但就是這種漠然清冷讓樂小義心疼得不能自已。
姬玉泫去過許許多多的地方,在幻千世界裡建立了許多這樣的分部,以她所能及的方式挑戰權威,誅殺邪惡,捍衛道義。
像她這樣的人,注定為世間之惡所不容。
所以,她肯定不止一次見過這樣地獄般的場麵,她也曾流過淚,咽過血,終有一股信念支撐著她,讓她一步一步走下來。
姬玉泫脫下自己身上的衣袍,裹住女子的屍身,將屍體從樹上解下來,平放在地麵上。
戚絕刃的視線在姬玉泫身上頓了頓,隨後轉開看向彆處。
樂小義跟隨姬玉泫去查看了硯如初的住處,沒有見到硯如初和莫江流的屍體,但在屋中發現了被斬斷一臂的賈勉,還有一口氣。
姬玉泫立即叫醒他,給他服下一枚玄靈丹。
但賈勉油儘燈枯,丹田已廢,縱使暫時吊住一口氣,也活不下來了。
其人醒後,姬玉泫貼近他的耳朵小聲說了句什麼。
賈勉兩眼睜大,用力抓緊姬玉泫的衣袖,斷斷續續地說:“救……硯姑娘……皇城軍……”
皇城軍。
樂小義氣息一沉。
硯如初說過,月寒宮每年抓來的幼女都是送去皇城的貢品,玄天宮數次劫了極北之地的進貢鏢車,引來皇都天子雷霆震怒,派皇城軍踏平村莊,剿滅了玄天宮。
賈勉話沒說完,抓在姬玉泫袖口上的五指就沒了力氣,頹然跌落,死不瞑目。
樂小義眼前浮現出猩紅的小字,冰冷地敘述這一次的任務:闖天牢,救硯如初,成功可獲五千浮屠點,失敗扣除一千浮屠點。
不知怎麼的,樂小義心裡沒由來生出一股極度的憤怒,死了那麼多人,在浮屠宮眼裡無足輕重,天行者依然冰冷無情地發布任務。
既然他們有那麼強大的能力可以觀測到幻千世界中所有人一舉一動,那麼,為什麼不在災難發生之前,叫人去製止暴行,卻在一切毀滅之後,才讓他們去救人?
姬玉泫闔下賈勉的雙眼,漆黑的眼眸裡藏著一場寂靜的風暴。
她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有人在警告她。
不管你是誰,藏在什麼地方,終有一日,要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
姬玉泫將賈勉的屍體挪出房間,樂小義自發上前幫忙。
整個村子,一百三十餘口,上到八十高齡的老人,下至不足周歲的嬰孩,無一幸免。
屍體從廢墟中挖出來,在村口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擺了一片。
姬玉泫一把火焚化了他們的屍身,再將他們的骨灰掩埋。
至始至終,戚絕刃不敢多說一句話,哪怕他心裡認為姬玉泫多此一舉,一個舉手殺掉兩個髓元境高手的瘋子,不第一時間前往皇都做任務,竟將時間浪費在處理凡人的屍體上。
可他不敢將心裡所想表現出來,他能感受到空氣中沉甸甸的氛圍,或許一個不小心,惹怒了姬玉泫,他就會給這些村裡人陪葬。
姬玉泫埋好村民的骨灰,抽劍在村口的大石上刻下他們的姓名。
山口吹進一縷春風,大石旁灌木叢中綻開一簇簇的迎春花。
樂小義目露悲戚,戚絕刃震撼不已,這個女人和這村子,究竟是什麼關係?
直到所有村民的後事處理完備,天色已晚,樂小義三人連夜離開村莊下了山。
山下荒僻,走了一兩個時辰,直到夜幕垂落,他們才看見驛站和酒館。
三人走進客棧,姬玉泫扔了一枚銀錠給客棧掌櫃,讓他上幾壺好酒,又點了幾個小菜,便領著樂小義和戚絕刃在廳中坐下來。
掌櫃的熱情招呼,親自抱了兩壇酒來,姬玉泫倒了一碗酒,先潑了一地,而後才給樂小義和自己倒上,戚絕刃則由他自己動手。
沒一會兒,菜也上來了,兩口酒下肚,戚絕刃長了兩分膽氣,小聲詢問姬玉泫:“季姑娘,我們何時動身去皇城?”
姬玉泫飲了一口酒,見樂小義也看向她,便道:“等我再辦一件事。”
樂小義收回目光,心裡已猜到姬玉泫所說的那件事是什麼。
她因傷之故,不能多飲酒,隻淺嘗輒止,注意力都放在身邊幾座酒後閒聊的江湖人身上,從他們口中隱隱約約能聽到幾句月牙村裡變故的消息。
大抵上與賈勉告訴他們的一樣,沒什麼新消息。
這時,一名酒客打了個嗝,忽然道:“我那在驛站刷馬的兄弟說呀,這次事情,是月寒宮弄出來的,他們派了人去皇都麵聖,說月牙村裡有一張藏寶圖,皇城軍才千裡跋涉,去了月牙村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