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中的廣播站就在公社辦公區中,去年國家號召努力辦好廣播,今年各地的廣播站就如雨後春筍一般出現。
河西公社原本就有廣播站,不過那個廣播站範圍隻局限於公社本地內,並沒有擴展到附近村落,比如李家村、大湖村。
正是因如此,所以它實用性不高,基本算廢棄了。後來,漸漸成為了宣傳隊的開會之地。
幾年前練秀安就想重新開辦廣播站,可是公社裡資金不足。之後斷斷續續經過半年的時間,期間到各個村子去安裝收擴音機和話筒,這個河西公社廣播站才煥然一新,重新上線。
公社的廣播站又叫放大站,縣城裡的廣播站才是總站。
廣播站的主要任務還是把中央、省裡、市裡的廣播節目轉播給公社群眾聽。最多的還是把公社交代的任務,傳遞到公社的每一個角落去。
像河西公社這樣的大公社,廣播站就配了一名廣播員和兩名外線工。若是像湖前公社那般規模不算大的公社,就隻有一名廣播員和外線工。
而這名廣播員,就是宋禾。
非常狗血的是,外線工一個是40來歲的老師傅劉海濤,另一個就是曾找春桃大娘向宋禾提過親的王福生家二兒子。
說實話吧,宋禾差不多都忘了這件事。
要不是廣播站內王向進時不時瞅宋禾一眼,等宋禾好奇看他時他又眼神躲閃,宋禾都沒注意到他這人。
不過宋禾對於這種情況隻有驚訝,沒有尷尬。
當初春桃大娘不是說這人很快就能進城進廠,咋幾年過去了他還在公社?
廣播員著實算個好工作,但公社的外線工卻不太算。
外線工平日裡是管著公社各個村落之間的廣播線。不論刮風還是下雨,隻要哪個地段的廣播線斷了,他們就得背著工具箱去修理。
平日沒工作時,也得下地乾活,所以這並不算是一個脫產工作。
唯一的優點就是有工資,工資還不算低,所以這個崗位也有很多人喜歡。
宋禾細細看了一遍廣播站,然後衝著兩個未來的同事打個招呼。
劉海濤經常去幼兒園接孫子,和宋禾熟得很。他這會兒笑笑直接問:“小禾老師,主任有說咱們廣播站啥時候開門不?”
“就明天,主任說6月1號開門。”宋禾回答。
劉海濤點點頭,向往道:“那感情好,我去縣裡學習時,那個廣播早晚都會放歌,真是好聽!家裡那些小孩又追著喊著讓我唱,你說說我咋唱的出來?哎呀,每天折磨死我了!”
一旁王向進嘴巴動動,也想說話,但不知咋開口。
宋禾就當沒看到,這兩人她都當正常同事看待,壓根不會因為之前那件事就扭扭捏捏不好意思。
她看完後劉海濤也離開了,隻有王向進還蹲在地上搗鼓著什麼。
宋禾道:“王向進,你出門時記得把門鎖好,鑰匙放到保管室去。”
“哎、哎!”
王向進猛地站起身,似乎被嚇得一激靈:“我知道了。”
宋禾無語,揮手走人。
特殊年份來臨,宋禾得把幼兒園的教學計劃給稍微變動一下。
比如故事課中的故事,她把《西遊記》《伊索寓言》等等給下架了,換上保險不出錯的故事。
同時,每周又多增加幾節勞動課,專門找練主任開辟了一塊不大的土地,讓幼兒園的孩子勞動。
因為要到廣播站工作,宋禾也把自己的課時減少些許,好在其他老師越來越老練,倒也應付的過來。
第二天早晨五點點,宋禾準時到達廣播站。
清晨的風冰冰涼涼的,吹得人渾身清爽。遠方青山有霧氣繚繞,公社上空有炊煙嫋嫋。鄉間路上有許多人行走,肩上扛著鋤頭,見麵時點頭問好。
“吱呀——”
宋禾推開廣播站的門,熟練地打開廣播設備。
廣播員最苦逼的一點在於早晨5點就得到達廣播站,所以宋禾今日四點半就從床上爬起來了。
如今還是夏天,宋禾都不敢想象冬天時她該怎麼辦。
“第一套節目的頻率,930千周……”
宋禾快速調好,公社裡的每個大喇叭中,立即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等五點20分一到,一首《東方紅》便從廣播中傳到家家戶戶,傳到每個人的耳邊。
厚重的音樂聲,熟悉的曲調讓所有人心頭一震。
路上行走的停下腳步,正在說話的停下聲音,在廚房做飯的大娘快步跑到院子外,窩在被窩中不肯起來的娃娃們鯉魚打挺般跳起……
人們不禁齊齊望向大喇叭,大喇叭中穿出的歌聲在這一瞬間,響徹河西公社。
“……對農村人民公社社員的廣播……”
“……1966年6月1新聞節目和報紙摘要……”
這是平平無奇的一天,河西公社廣播站將會從這天開始,一日不斷的陪伴社員們三十年。
成為無數個孩童們的童年回憶。
——
縣城車站,鄭秀秀背著一個挎包從火車上跑下來,一刻沒停地跑回家,緊接著騎個自行車迅速往河西公社開去。
“哎,秀秀姨,奶奶問你有沒有回來吃午飯!”
小花衝到門口,眼瞅著自行車消失在巷口,“哎呦”一聲歎了口氣。
她轉身回院子,懊惱說道:“奶奶,秀秀姨跑得快!”
鄭奶奶眼上的老花鏡都搭拉下來,“彆管她,她不回來就咱們吃,想是有急事兒,這陣子咋咋呼呼的。”
小花梳著齊整的兩股辮,頭發烏黑油亮,麵容清秀乾淨。最值得一提的是她身上的氣質,約摸是學音樂的關係,整個人熱情開朗極了。
她嘟著嘴巴:“我還想讓秀秀姨,幫我把這幾本連環畫帶給小妹呢。”
鄭奶奶摸摸她的頭:“等過兩天我陪你去公社,到時候你親自給小妹。”
小花驚喜:“奶奶你也會去公社嗎?”
鄭奶奶點點頭,小禾說是想請她去給幼兒園小孩們上一節音樂課。
小花喜得直跳!
另一邊,鄭秀秀差點把自行車蹬出火花來。
她一路未停地把自行車開進幼兒園,剛巧宋禾準備下班回家,正出門呢,就見一輛自行車停在自己身前,差點沒被嚇得一趔趄。
宋禾後怕地拍拍胸口:“你咋來了!”
鄭秀秀瞪大眼睛,好半天才道:“小禾,好可怕,我們報社社長被舉報了。”
她聲音輕飄飄的,明顯被嚇個不輕。
宋禾表情一默:“咋,咋回事兒?等等,你先進來喝口水再說。”
她帶著鄭秀秀回家,又給她倒了杯薄荷酸梅水。
宋禾坐在鄭秀秀對麵,看她徹底鎮定下來後,再繼續問:“啥時候的事兒?”
鄭秀秀閉上眼睛,長吐出一口氣:“就昨天,昨天下班那會兒。社長他……被人從報社拉了出去,說是他思想不正確。”
她眼眶慢慢變紅,話音有些哽咽:“小禾,你都不知道當時有多可怕。那些人揪著社長的頭發,把他眼鏡都給摔碎了。我們,我們沒一個人敢上去幫忙。”
說著,鄭秀秀雙手捂著臉,發出嗚咽哭聲。
房屋安靜,鳥兒在屋簷上發出陣陣鳴叫。
宋禾輕輕拍她後背:“他們有說你社長到底是哪裡思想不正確嗎?”
鄭秀秀眼淚從手指縫隙中流了出來,她抖著肩膀搖搖頭:“沒有,隻說社長從前在國外留過學。”
宋禾手一頓,“唉!”
她歎聲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話。
鄭秀秀估計是被嚇壞了,昨晚在宿舍中不敢發出大動靜。今天早上又匆匆回到平和縣,也不敢跟母親說這件事。
隻能來到宋禾這兒,跟宋禾講述。
哭過之後,她心中悶氣倒是少了許多。
鄭秀秀擦擦眼淚,又喝了口水:“小禾,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報社裡大家風聲鶴唳,氣氛也變得十分緊張。”
宋禾沉思良久:“你彆緊張,你估計沒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