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的早, 宋禾到達家時天色已微暗,大娃三人正好背著書包從學校回來。
這些棉被宋禾一個人壓根無法幫回家, 剛好在路上碰到小李和小柴,幾人這才一口氣把棉被搬了回來。
小柴和小李離開後,宋禾把房間中的窗戶打開,趁著最後的光線開始鋪床。
她聽到外頭的動靜後,轉頭喊:“大娃和米寶去做飯,小妹進來幫忙。”
小妹跑進房間,看到床鋪上的被子後驚喜地哇了一聲,書包都沒放下呢, 就連蹦帶跳地撲在被子上。
她的頭使勁在軟乎乎的被子中拱來拱去,眼睛閃閃發亮道:“姐姐,這是新被子嗎?好舒服, 好香呀~”
宋禾滿頭黑線,拍一下她屁股:“快起來, 你外套都沒脫就敢躺新棉被上, 小心我揍你。”
小妹麻溜爬起來, 自覺沒理,乖順地開始幫忙鋪床。
沒想到鋪好後看到了宋禾給她做的小抱枕,立刻又故態萌發, 抱著花格子的小抱枕滿地亂蹦。
她一手抱著宋禾扭啊扭, 仰頭激動道:“姐姐姐姐,這是我的生日禮物嗎?”
宋禾:“……是的。”
嘶,小妹和大娃的生日好像是快到了呢。
哪天是冬至來著?宋禾實在是記不太住農曆的日子。
小妹一聽高興極了, 把花格子抱枕抱得緊緊的:“我好羨慕姐姐的抱枕, 現在我也有了, 以後我晚上也可以抱著抱枕睡啦。”
“把它放好, 彆把它捂緊緊的,晚上有得你抱的,先跟我去鋪床。”
宋禾搞完自己房間的被子,還得去搞兩個男生房間的被子。
在這種冬天,宋禾都會把床鋪鋪得軟軟的。床鋪最下麵是厚實的稻草墊,稻草墊上是草席,主要是為了防止稻草粘到褥子上,而最上邊就是今天剛打過的褥子。
今天打褥子時她加了些棉衣中的舊棉花,這就讓褥子厚上不少。
宋禾這會兒鋪上床單,再把棉被蓋在上頭,看著就覺得暖烘烘的。
被子放在太陽底下曬過,這使得被子帶了些特殊的味道,聞著莫名覺得安心。
她隻有在把一切過冬的東西準備好後,才會安心過冬。
晚上桌子上三道菜中又有一道菜是從隔壁知青那兒薅來的。
知青們來了半年,肉眼可見的越來越窮。
不對,宋禾仔細觀察了一下,窮的隻是兩個男生,楚怡和林語蓉還是很富裕的。
特彆是楚怡,隔三差五就能從縣裡拿到包裹,成功超越宋禾成為河西公社包裹第一大戶。
因為逐漸拉開的貧富差距,知青們也不湊一起吃飯了。兩個女生不是冤大頭,兩個男生也不是厚臉皮。
大娃現在大多都是幫兩個女生做菜,像今兒桌子的那道油煎年糕,就是從楚怡那裡拿來的。
宋禾很嚴肅道:“大娃你以後不準每餐都向人家要報酬,就像這道菜,它就比你的勞動更加值錢,這是溢價了。”
大娃嘟著嘴巴:“我原本沒想要,可這是楚怡姐姐非要給我的。她說這是她姥姥做的,也給咱們嘗嘗。”
宋禾皺眉還想說話,大娃嘻嘻笑:“不過我跟楚怡姐姐說啦,接下來一周我給她免費做菜,不收報酬。”
說完,得意地看了宋禾一眼。
宋禾一哽,咬著嘴唇,桌底下的兩隻手癢癢得很。
這是故意玩她呢?實在想抓一條竹鞭把這小兔崽子狠狠打一頓。
被戲弄的宋禾在吃年糕時速度都快上不少,專門找帶點焦的吃,因為大娃就愛吃這種。
還彆說,楚怡家的年糕又香又甜,紅糖味和年糕味融合得非常好,還糯唧唧的。用油一煎後,吃著有後世紅糖糍粑的感覺,甚至還更香些。
吃過晚飯後,大娃在家洗碗,宋禾帶著米寶和小妹去後頭的破房子。
她手上拎著大布袋,袋子裡頭放著四斤的棉被。
這個棉被不算厚實,可加上俞老師自己的被子一起蓋,也能過個暖冬。
她來得很巧,這時候他們幾人剛吃完飯。
宋禾把被子拎到俞許房間門口,在他夫妻兩人疑惑的目光下笑笑道:“俞老師我帶床被子給你。”
俞許表情一驚:“那可不行,你快帶回去。”旁邊錢老師直點頭。
錢老師又是震驚又是感動道:“你們一家的小孩,我們哪能要你們的東西。”
宋禾眼裡漾起笑意:“我怎麼還是小孩呢。而且我家被子褥子都有,八斤厚的有整整兩床呢。這床被子不厚,真的,就薄薄四斤,再厚的我們也拿不出來。”
眼看俞老師又要說話,宋禾接著道:“再說了,您教了小妹大半年,小妹如今這樣可都是您的功勞,這難道還不值得一床棉被?所以您真彆推拒,我這就是放長線釣大魚,以後小妹還是得麻煩您的。”
這話聽得旁邊幾個人哈哈笑,老傅更是勸說:“老俞你就收下來吧,不是有個詞叫束脩嗎。”
這老俞夫妻兩人骨頭是真硬,他們想勻一床被子給他們,兩人還愣是不肯接受。
原本他都要寫信讓家裡再寄一床被子來了,沒想到小禾今兒送了一床過來。
這棉被真是及時雨,今天晚上他就感覺氣溫又降下一些,估計半夜還會冷個幾度。
幾人在一旁勸說著,聲音此起彼伏。
老戴直接嗐一聲:“你這老頭也真是倔,改明兒你多對小妹上點心,就收了這床被子吧!扭扭捏捏的咋這麼像我家小孫女試衣服。”
俞許被他這話氣得吹胡子瞪眼:“我對小妹一直很上心!”
他對每一個學生都是百分之百儘心。
宋禾順著他的話道:“那你就更要收了這床棉被。”她由衷道,“小妹每日至少要打擾您三四個小時,您這勞心勞力的,我也沒辦法報答您,好不容易有機會,您就彆推拒。”
這話說完,俞許沉默片刻,長長歎聲氣。
“哎,好吧,麻煩你們了。”
他看眼臉上還帶點天真的小妹,心想以後每天得再給小妹多講些時間,多布置些題目。
晚上,俞許給小妹講完課,小妹裹著大棉衣,像個圓球似的跟著宋禾離開。
俞許在房間中坐了許久,燈光晃在他臉上,搖晃跳躍著。
錢元卿坐在床邊,摸著鬆軟的被子:“小禾這姑娘很好,她想是上回看了一眼就記住了。你的眼光比我強,學生都不錯。”
俞許抹把臉,嘴角露出些許笑意。
妻子和他不一樣,她這人性子犟,平時上課時和一個學生處得不好,這次和他一塊被下放,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事兒就是她心病,俞許一直不敢提,沒想到她這次自己提了出來。
“睡覺吧,沒把小妹帶出來,以後讓我回去我都不回去。”
俞許呼一下吹滅燈,房間陷入黑暗。
房間窗門緊閉,能聞到些許被子上那乾淨的味道。
今晚兩人就蓋著被子睡了一個好覺。
百米外的宋禾家。
宋禾披著棉大衣,坐在書桌前苦苦皺眉。
她的房間嚴實,沒啥風透進來,所以煤油燈一點兒都不晃人。
可這個時候心煩意亂的,她乾脆吹滅煤油燈,把手電筒拿出來舉著。
好幾年過去了,她入黨申請書不會寫了……
哎這真是,宋禾就對著空白的紙張欲哭無淚。
當下沒有同學的借她借鑒,沒有度娘給她搜索。要是找練主任詢問,練主任會不會以為她思想不夠積極?
畢竟這時候也沒人會去借其他人的入黨申請書當模板吧。
她憋了大半個小時,愣是沒憋出一個字。
最後實在是困得慌,脫了衣服,把衣服蓋在床尾,快速溜進被窩中。
明兒是周末,小妹這會兒還沒睡,她緊緊抱著花格子抱枕,因為被子暖和,所以這會兒臉蛋紅撲撲的。
“姐姐,你在乾啥呢?”她在黑暗中問。
宋禾抱著她就像抱著一個火爐一樣,身上寒意片刻後驅散:“寫東西呢,你咋還不睡覺?不是說明早還要起床做題目嗎?”
小妹嘻嘻笑:“我剛剛腦袋中都做完啦,明天不要寫了。”
宋禾震驚:“你腦袋咋這麼好使呢,我剛剛寫申請書半天都寫不出來。”
“俞爺爺也說我聰明,還說我比小陸哥哥哈哈聰明,翻個年要教我物理呢。”小妹很是期待,“他還說了天上的星星!對了姐姐,俞爺爺說的跟你說的不大一樣。”
宋禾心中突突,臉蛋一紅,小聲問:“哪裡不一樣?”
莫不是她從前給小妹講的一些知識講錯了吧?也不會呀,她就怕誤導孩子,所以都是講那些自己牢牢記得、不會犯錯的知識。
哪知小妹從被窩中掏出手,掰起手指頭數:“你說水金地火、木土天海八大行星。可俞爺爺卻說還有一個冥王星,咱們太陽係是九大行星。”
啊這……
宋禾哽住,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猶豫半晌咬牙道:“姐姐讀書時或許記錯了,你就按照俞爺爺說的去記吧。”
小妹嗯兩聲:“這不要姐姐你說,我指定是記俞爺爺說的。”
宋禾揉揉她頭發,小屁孩還看不起人了,你遲早要信我說的。
小妹誌向很遠大,她眼神中滿是向往:“俞爺爺還說了月球,我以前就知道月球裡沒有嫦娥,大娃還不相信,非哭著說我騙他。那時我就想了,我一定要上月球去拍張照片給大娃看。
不過我昨兒又跟他說,說他從前哭著喊月亮上有嫦娥,他又不承認了,還說我是騙他的。還要強辯說他自己知道月亮上沒有嫦娥,不可能會說這種話。可我哪裡會亂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