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陸清淮並不在家中。
他趁著這次機會又回了河西公社,打算在臨走前,再去見俞老師一麵。
這兩個月裡,陸清淮雖然知道形勢不太樂觀,但到底忍不住,還是偷偷找機會去看了俞老師。
頭一次去找俞許時,已經是7月下旬了。那會兒俞許還不曉得他回到平和縣,所以陸清淮大半夜去見他時,差點沒把老人家嚇一大跳。
之後又陸續去了兩次,都是大晚上的時候去的。陸清淮給俞老師他們帶了一些吃的,聊了半晚上的天後,他披著黎明的夜色趕回縣城中。
不過此刻是下午,陸清淮到達河西公社時更加小心。他帶著一個大草帽,騎著自行車嗖一下就從路上行駛過去。
如今河西公社人來人往的,在地裡乾活的人也不會特意去注意路上有誰進了公社。
陸清淮進入公社後,直接從幼兒園進入宿舍內。幼兒園的老師們並沒有換,她們和宋禾關係要好,願意睜隻眼閉隻眼給陸清淮行一個方便。
俞許得知陸清淮來後,匆匆趕回宿舍中。
他見麵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過不久就要走了?”
陸清淮大中午冒著風險來,可不就是等不及了,準備要回首都了嗎?
俞許臉蛋被太陽曬得通紅,額頭上的汗水打濕了黑白交雜的頭發,順著發鬢流了下來。
陸清淮趕緊替他擦擦汗,又拿起草帽給他扇風:“對,我明天就得回首都。”
俞許又著急問:“那小禾呢,你們該咋辦?”
陸清淮露出個笑來:“我們上午去領證了,她這邊學校有工作走不開,以後……以後隻能遇上假期時,我們再見麵。”
俞許先是驚喜,而後是遺憾。
他肩膀微坨,歎息安慰道:“一切都是暫時的,總有能長久相聚的一天。”
兩人分隔多年,好不容易結了婚,成為夫妻,結果又得分隔。
陸清淮抿嘴,點了點頭。
他們兩人工作地點衝突的事暫時沒有解決辦法,但俞老師的事情或許有了轉機。
他在首都時也一直在為俞老師走動,再加上俞老師當年的學生們早已畢業,他們在各自的崗位上成長起來,有了些許話語權,所以關於俞老師的問題,上頭有了鬆動。
隻是他們還不確定,也不敢輕易告訴俞老師。老師歲數大,經不起大喜大悲。
陸清淮有些沉默,他要回首都了,可老師還得待在田地中頂著烈日乾活。
俞許養他一場,哪能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他又勸慰說:“你彆擔心我,我過的一切都還好。這是真的,在這鄉下乾了幾年活,連身體都變好了。”
河西公社也有河西公社的好處,他的運氣好,沒受到當地人的排擠與折磨,當地人甚至還頗為照顧他們。
在這裡,沒有工作上的壓力,不需要擔心什麼時候會被迫害,每日做完活後,便可以安心做學術。
當初在城裡自己和愛人一身疾病,如今好幾年都沒再發過病了。
陸清淮瞧老師的臉色和精神狀態確實不錯,也就信了他這一番話。
師生兩人談了一下午,談得最多的還是關於陸清淮和宋禾的問題。
俞許感慨:“小禾是個好姑娘,你得好好對待人家。至於小禾的工作,你不能插手。她一步步從公社走到縣城很不容易,你該尊重她的事業。”
陸清淮應好:“我準備再觀望個兩年,如今形勢有了好轉的跡象,首都也出現一些風聲,說是在教育方麵恐怕要改動改動。若是往後高考恢複了,小禾又有資格參加的話,我們還是能在首都重聚。”
俞許眼睛一亮:“那就好,那就好!總不會永遠是這樣的,教育肯定是要動一動的。”
如果教育真要變動,那麼和他們一起下放的老晏恐怕近期也得回去了。
兩人聊到日落西山,快到下工之時,陸清淮麵露不舍地起身,推著自行車往門外走。
俞許送他到門口,笑笑說:“你彆擔心我,平日好好工作,我要是有事會寄信給你的。”
陸清淮手指緊攥自行車的把手,泛著蒼白:“那您和錢老師注意些身體,活彆多乾,吃穿方麵彆舍不得,我會給您寄。”
俞許點頭,催促說:“快走吧,再過不久那群知青小孩也得下工了,讓人看見不好。”
陸清淮又看了他一眼,俞老師頭上發白的頭發在夕陽底下無比亮眼,仿若披上一層金燦燦的光芒。
他騎著自行車,從小道上快速離開。
俞許等他轉身走後,壓製已久的眼淚這才悄悄從眼角落下。
離開公社,陸清淮這次回頭望了一眼,望了一眼這個曾經庇護他的地方。
晚霞漫天,包籠著整個河西公社。
河西公社的社員們還在田地裡進行最後的勞作,可有好幾戶人家,已經升起嫋嫋炊煙。
時而有雞鳴,有犬吠,有社員們交談的聲音傳出公社,仿佛能撫慰人的心靈。
如今他離開這裡了,可這個公社還在庇護著養育他的人。
宋禾曾提起過一句話,說是她在彆的書上看到的。
愛自己的孩子是人,愛彆人的孩子是神。
陸清淮心想,俞老師和錢老師,對他來說就是神。
平和縣。
夕陽無限好,路上行人匆匆,趕回家中。
宋禾在家中把要去首都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可陸清淮還沒回來。
她坐在院子裡頭思考片刻,看一眼天色,估摸著陸清淮快要回來了,乾脆到廚房去,將灶爐的火點燃,然後開始做晚飯。
空間中還有一些菜品,零零碎碎的什麼都有。宋禾看了一圈,乾脆把這些零碎的東西都拿出來,雜七雜八的煮在一鍋好了。
最關鍵的是空間中還有一些鮮牛肉,更有一瓶大娃出差回來時給她帶的沙茶醬。
宋禾一直沒來得及吃,這會兒倒是有些饞了。她來這裡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吃沙茶醬。
那麼,就煮沙茶麵吧。
她先把豆腐、青菜、麵條,以及放在空間裡的鹵菜準備好。鹵菜是她讓國營飯店的師傅幫忙做的,當時她買了許多食材,就想讓師傅鹵完,然後放到空間裡慢慢吃。
緊接著,宋禾按照回憶,開始製作沙茶麵。
她的回憶有點模糊,這個步驟還是當年看美食節目時記下來的,近二十年過去,她能記個大概已經很不錯了。
宋禾就按照手感開始做菜,嗯,按照手感。
先往鍋中倒油,然後加入沙茶醬稍微炒一炒。炒好後倒入開水,再把牛肉放到水中燙。
額,宋禾燙牛肉時發現麵條還沒過水煮,所以趕緊又另起一鍋燒熱水,水開後把麵條放下去煮。
她手忙腳亂的,差點沒把牛肉給煮老嘍。
最後再用水燙一下青菜、豆腐,哦,還有豆芽,然後放到碗中。
正巧,在宋禾快把沙茶麵做完時,門口傳來推門的聲音。
宋禾連忙將鍋中的沙茶湯底舀到麵碗上,沙茶湯底裡還有牛肉,再切鹵貨放到其中,兩碗沙茶麵就這麼做好了。
陸清淮聞到香味走了進來,好奇問:“是沙茶麵嗎?”
宋禾有些驚訝:“你吃過呢?”
在她記憶中,這麵條好像是沿海人民常吃的食物。就是如今,平和縣中都有許多人沒聽說過沙茶麵。
陸清淮接過鍋勺,邊清洗邊說道:“吃過,首都有沙茶麵賣。咱家胡同口就有一間國營飯店,裡頭的大師傅做沙茶麵做的很正宗。”
宋禾:“……”
嘖嘖,咱家?
宋禾突然笑了:“你明兒幾點鐘火車票來著?”
陸清淮戴好圍裙:“早上七點半怎麼了?”
宋禾笑嘻嘻的,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
陸清淮心中一動,不禁期待道:“你,明天早上打算去送我?”
宋禾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就隻能想到這個?你怎麼不大膽一點,覺得我會陪你去首都呢?”
陸清淮察覺被戲弄了,又默默轉過頭。
宋禾端起碗說:“好了不逗你了,我火車票都買好了,還真得和你一塊兒去首都,因為我有一場會。”
“哐當!”
她身後傳來一聲響,然後陸清淮就急急忙忙趕了出來。
他很高興,又不可置信:“真的,你要跟我去首都,票已經買好了嗎?”
宋禾把碗放在桌子上,糾正說:“不是跟你去首都,我是因為工作,剛好可以和你一起去首都。”
反正陸清淮就抓住“去首都”三個字,然後忍不住笑出聲了。
宋禾沒眼看:“快去洗鍋吧,洗完吃飯了。”
“好好好!”陸清淮又匆匆跑去廚房忙活。
吃過晚飯,兩人洗完澡,又在院子中乘會兒涼後就回房間中睡覺。
陸清淮是個自控能力很強的人,沒和宋禾領結婚證之前,他死活不肯在宋禾房間睡覺。
正好,這大熱天的,宋禾也不想兩個人一起睡,這不得熱上加熱嗎?
可今日,他卻蠢蠢欲動跟進房間中。
宋禾:“……你乾嘛?”
陸清淮沒說話,緊緊盯著宋禾看。
她問:“避孕套準備好了?”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