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的。”馮蘊好像是對他說,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至少,我認為將軍贏了。”
裴獗眉梢揚了下。
“看你臉色很差,身子可有不妥?”
馮蘊輕笑。
裴狗哪裡是關心她的身體,分明是想問她,看到舊日的情郎在岸邊騎馬追來,看到他中箭被平安撲倒在地,有沒有覺得難過……
可她此刻十分鈍感。
蕭呈會追過來,她是有點意外。
那個人如此自負孤高,如此愛惜自己的大業,豈會犯下以身試險的大錯?
但僅僅也隻是意外,再彆的情緒便沒有了,她不會自作多情到認為蕭呈是因為重情重愛。
“沒有。”馮蘊摸了摸臉頰,聲音淡淡的,唇角揚了起來,帶點笑,並沒有顯露情緒。
“想是昨夜太擔心將軍,一夜沒有合眼,困的。”
她眼下有微微的青色。
裴獗望一眼,“睡吧。”
他掉頭離去,就像進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什麼聲響,但臉色沉寂冷漠,馮蘊看著那個背影,很是糊塗。
他到底是高興的,
還是不高興?
她看不懂裴獗。
但方才的話,沒有違心。
從整體局麵來分析,裴獗不僅勝了,還勝得十分漂亮。
蕭呈損失那麼多,也就拿回了一座本就屬於自己的並州城……
想來此刻會十分難堪且苦惱吧。
那就對了。
往後,這樣的難堪和痛苦,還會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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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鬼河而上,到紅葉穀的渡口,已是晌午過後了,今日確實是個好天氣,太陽高懸在天空,熱辣辣的,為這個冬日增添了幾分暖意。
行李,馬車等陸續上岸。
馮蘊在小滿的攙扶下,先下船走到岸邊。
那天從這裡渡河還是憂心忡忡,結果在鬼河裡抓到了蕭榕。
今日回來,還看到了活著的敖七。
一切算是順利。
馮蘊見敖七挎著環首刀在一側警戒,馮蘊心下溫暖,慢慢走了過去。
“敖侍衛。”
敖七回頭看著她,嘴皮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
或許是不知道怎麼稱呼吧?
馮蘊莞爾,輕聲問:“我在紅葉穀看到一座孤墳,朱將軍是真的……”
“真的。”敖七眼睛紅了。
“朱大哥殉職了。”
那日進入紅葉穀,被韓胡楚叛軍圍堵,事發突然,朱呈當即讓敖七帶人離開,保存赤甲軍勢力,自己留下掩護。
“在撤退時,朱大哥傷重不治……”
他聲音有些哽咽,馮蘊卻納悶起來。
“不是說,韓楚胡叛軍沒有背叛?這次還同赤甲軍一起伏擊了齊軍?”
敖七看她一眼。
“韓緒、胡宜,楚長三人叛了。但黃荊軍、綠焰軍、青龍軍沒有背叛阿舅。我這麼說,女郎可明白?”
馮蘊怔了怔,“明白了。”
敖七道:“我也是事後才知,阿舅在黃荊軍、綠焰軍、青龍軍都安排了後手。韓緒、胡宜,楚長三人一叛,很快便被阿舅的人控製了。”
就衝這一點,敖七對裴獗都是服氣的。
就在方才戰船上那番對話,他甚至覺得自己連溫行溯都不如,還是太年輕了,他知道自己缺少曆練,除了難過,還是難過……
“女郎是不是覺得我十分無用?”
馮蘊:“怎麼會?”
她尚在思考裴獗為什麼會有這麼長的手腳,早早就防著韓胡楚三人便罷了,甚至做了一個局,將蕭呈也拉入網中,讓他誤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叛軍轉眼倒戈,打得他措手不及……
要不是有韓胡楚的背叛,這一仗反而不會那麼順利。
冷不丁聽到敖七頹然的話,她笑了起來。
“這次敖侍衛可是立下了大功。將軍十分看重你,親口誇你是可塑之才,大有可為……”
敖七抬頭:“當真?”
少年郎的眼睛是紅的,看著她時便露出委屈。
馮蘊笑道:“那是當然,當眾誇的,我都聽到了。”
敖七撇一下嘴,看到裴獗走下船來,退後一步,“女郎快上馬車吧。”
馮蘊也看到了裴獗。
但她沒有敖七那樣失態。
兩個人正常交流,不足以讓她慌亂。
“好。回頭得空,再聽敖侍衛給我講伏擊戰。”
“好。”敖七垂頭喪氣。
完全不像打了勝仗的人。
馮蘊很想寬慰幾句,可是她的馬車排在前列,再不駛離,就會影響渡口行軍,於是朝敖七行個禮,徑直走了過去。
剛上馬車,簾子再次打開了。
她以為是大滿和小滿,沒有回頭。
直到身側有人坐下,呼吸變得可聞,這才察覺不對。
回頭便看到一張冷臉。
“將軍?”馮蘊打量裴獗一下,“你為何……”
不騎馬而是乘車?
這不是裴獗的做派。
裴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累了,歇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