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2)

跨界演員 北南 21208 字 7個月前

第23章

問出口,瞿燕庭覺得智商被陸文拽低了,是謂近墨者黑。

大一,瞿燕庭還沒認清係裡的同學,任樹已經談上了女朋友,是一個舞蹈學院的女孩。大二期末分手,任樹喝得酩酊大醉,抱著床梯子撒酒瘋:“燕庭啊!我他媽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瞿燕庭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喜歡顏值派還是演技派?”

“我都喜歡。”任樹回答,“最好又有顏值又有演技。”

瞿燕庭就此略過這個話題,大夜疲倦,腦子不轉彎,他實在猜不出陸文暗示的人究竟是誰。不過轉念想想,猜到又如何,他根本沒立場管那麼寬。

拍完最後一鏡,任樹喊道:“好,過!”

燈打開,房間驟然變亮。熬到收工了,工作人員急忙湧進來收拾,替身演員從上鋪起身,形成一片亂糟糟的熱鬨。

陸文依舊坐在椅子上,沒動。

“小陸?”攝影師叫他一聲,“還不收工啊,怎麼了這是?”

瞿燕庭循聲看過去,陸文背對他,無法窺探表情,頸後微微凸起一塊椎骨的痕跡,說明頭壓得很低。

這場戲陸文感同身受,從小到大,他都是以這種方式懷念未謀麵的母親。又過去二三秒,他抬手擦了擦臉,離開椅子,頂著泛紅的眼眶。

瞿燕庭猜到了,但假裝不知,開玩笑問:“剛才睡著了?”

陸文順勢下台階,故作含糊地答:“嗯……困死我了。”

最混亂的幾分鐘過去,攝影組走得差不多了,騰出點地方。孫小劍擠進來,伺候陸文卸妝換衣服。

挪到床邊,陸文忘記悲傷,渾身矯情地問:“在這兒換?”

太晚了,去化妝間或房車上太麻煩,在這裡換完直接收工。孫小劍最煩事兒逼,說:“都是大老爺們兒,你還害臊啊?”陸文受不了激將法,登時脫掉背心:“我怕大家看見我的魔鬼身材,嫉妒。”

他說著,朝牆邊瞅。任樹正在打一個長長的哈欠,眯起了眼睛,瞿燕庭斂起劇本,低頭玩手機,根本沒一個人關注他。

任樹打完哈欠,說:“早知道這麼順利,就不讓你過來跟著熬了。”

“沒事。”瞿燕庭在給司機發消息,讓對方在巷口等他。

任樹累得夠嗆,抽出一支煙點燃,用尼古丁解乏。吞吐不過兩口,劇務跑進來問:“任導,您現在走嗎?”

“廢話。”任樹給問蒙了,“不然我留下打掃衛生?”

劇務訕訕的:“大夜留了五個司機,有一個去送陶老師,一直沒回來,他拿著A2-3的車鑰匙呢……”

任樹就坐A2-3,無語道:“給他打電話啊,讓他趕緊回來。”

“打不通……”劇務說,“語音通話也沒接。”

乾大夜最怕司機和後勤熬不住,給你掉鏈子。任樹頓時火了,扯著煙嗓要發脾氣,被瞿燕庭及時

按了一下肩膀。

瞿燕庭估計其他車都開走了,這時間也不好叫車,否則劇務不會來找罵。他道:“彆等了,坐你的保時捷回去。”

任樹忘了自己有車,說:“那先送你。”

瞿燕庭搖搖頭,一來一回天都亮了,他讓任樹直接回酒店休息,自己可以多等一會兒,聯係酒店的車過來。

床邊,陸文剛提上褲子,孫小劍幫忙擋在一邊,結果“噌”地一下,那孫子猝不及防地躥走了。

他嚇道:“我靠!我走光了!”

孫小劍已經躥到編劇和導演那兒,豎耳朵聽半天,逮到絕佳的機會獻殷勤,他怎麼能錯過:“瞿編,您如果不嫌棄,坐我們的車一道回去?”

如此安排最便捷,瞿燕庭懶得拖泥帶水,答應道:“行,那一起吧。”

淩晨四點,正是又冷又黑的光景,片場逐漸抽空,小區外的老街和夜色一樣幽暗,路燈點綴著幾抹殘黃。

瞿燕庭回休息室拿文件,耽誤了幾分鐘,出來後人跡寥寥。從小區拐到街上,再步至巷口,走近了,發現牆根底下戳著個人。

陸文戳了十分鐘,孫小劍拎著包先上車收拾,命他在此處等候,護送瞿燕庭穿過打劫都施展不開的小巷。

“等我?”瞿燕庭問。

陸文回答:“不等你,還能等一場山城豔遇嗎?”

瞿燕庭不禁佩服陸文的體力,結束一天一夜的拍攝,尚有力氣抬杠。他卻累了,默默抬腳走人。

陸文落在瞿燕庭身後踏入窄巷,周圍漆黑無光,穿堂風若有若無。他揣著手,被伺候慣了,沒有打開手電照明的覺悟。

瞿燕庭也無所謂,黑暗更令人心靜。

腳步聲有些碎,陸文腿長步子大,三兩步將瞿燕庭追平,再減速退後,如此反複。

瞿燕庭稍稍錯身,說:“你去前麵吧。”

“不了。”陸文怕自己在前,會徹底落下對方,“領導走前麵,我殿後。”

瞿燕庭覺得他用詞滑稽,問:“我算領導?”

“對啊。”陸文忍不住翻舊賬,“當初我坐錯領導的車,都被攆下去了,等會兒領導居然要坐我的車了。”

瞿燕庭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隻好任由陸文記仇。

繼續向前走,快走到一半時,巷中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瞿燕庭的鞋尖碰到一片碎瓷,是那個攔路的破花盆,他絆了一步,身體失去平衡向前栽下去。

陸文沒來得及驚呼出聲,動作比大

腦敏捷,衝上前伸出手,碰到了,把瞿燕庭用力地撈回來。

咚,很悶的一聲。

太黑了,陸文不知道抓著瞿燕庭的哪裡,也不確定磕在他胸口的是不是瞿燕庭的肩膀。

彼此近無間隙,瞿燕庭動彈不得,陸文挨在他的右後側,手臂在他的腰間橫攔,環著他,握住他的胳膊。

陸文稍一頷首,下巴便蹭到瞿燕庭腦後的頭發。他把頭錯開,低音在瞿燕庭的耳邊彌漫:“領導,站穩了?”

瞿燕庭“嗯”一聲,胳膊被鬆開,勒著他的手臂慢慢從腰間抽走,陸文後退和他拉開距離。

陸文掏出手機,打開手電幫瞿燕庭照明,同時俯下/身,撿起碎片扔花盆裡,然後單手把花盆拎到了牆下麵。

他說:“走吧,小心點。”

瞿燕庭道:“剛才謝謝。”

陸文僅靠譜了五分鐘,打著哈欠說:“不用謝,困嗝屁了,快走吧領導。”

保姆車停在另一邊巷口,後排放著兩大包備用衣服,孫小劍在倒數第二排,陸文和瞿燕庭上車,並肩坐第一排。

許是困乏,路上氣氛沉悶,瞿燕庭閉目養神,陸文解耳機線解了一條街。

孫小劍是個心機分子,路口紅燈刹停,他順勢向前撲,扒住椅背開口:“瞿編,您是不是暈車?我有暈車藥。”

瞿燕庭眼都沒睜:“不用。”

孫小劍問:“瞿編,今晚的兩場戲,您覺得陸文表現怎麼樣?”瞿燕庭答:“不錯。”

“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孫小劍抓住機會,王婆賣瓜,“我不懂演戲,站在觀眾的角度上,我覺得陸文的表演特彆有感染力,我都想哭。”

陸文臊得慌:“你哭吧,彆說話了。”

孫小劍無視他:“第二場戲,葉杉安靜地看照片。簡直了,無聲勝有聲。瞿編,我不是亂吹,我們陸文絕對潛力無限。”

瞿燕庭回憶一幕幕鏡頭。那段戲沒有一句台詞,因為葉杉的愧疚和痛苦,和葉母衝突時已經展現得淋漓儘致。獨自看葉父的照片時,占據他的隻有想念與安寧。

陸文在第一場戲的表演是“放”。第二場戲,他一眨不眨地盯著照片,平靜,滿足,最後悄然地落一滴淚,是“收”。

瞿燕庭有一說一:“處理得不僅很到位,並且很老練。”

陸文罕見地沒有臭屁,他一個非科班出身、經驗不足的小演員,哪懂什麼收和放。他隻是想他媽媽了,相信瞿燕庭也明白。

忽然,他說:“不應該怪葉杉。”

瞿燕庭睫毛顫動,輕輕睜開了眼。

陸文仿佛自說自話:“不是葉杉的錯,葉父是死於意外,沒有人能預料。如果都這樣追根溯源的話,我媽也是我害死的。”

瞿燕庭道:“這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陸文反駁。

孫小劍怕苗頭不對,急忙打岔:“劇本是瞿編寫的,你跟瞿編

爭什麼道理?乖哈,接著解你的耳機吧。”

陸文並不是爭,他在表達內心的感受:“我隻代表我自己,對於葉杉,我很心疼他。假如真有這樣一個人,我希望……”

瞿燕庭喉結滾動:“什麼?”

陸文說:“我希望他不要再像今晚那樣哭。”

後半程車廂無聲,到酒店時天快要亮了。陸文和瞿燕庭在走廊分手,說“早安”或“晚安”都不合適,便默契地刷卡進門,暫且彆過。

康乃馨仍擺在玄關櫃上,瞿燕庭撫弄一下花瓣,回臥房休息。

一天一夜過去,多雲的早晨,天幕是灰藍色的。

手機在枕邊振動,來電顯示“喬編”。瞿燕庭倏地醒了,估計是吳教授那件事有了答複,他一邊接通一邊下了床。

喬編驚訝道:“今天好快啊。”

瞿燕庭耍酷:“手滑了。”

他聊著電話走進浴室,單手放熱水、解扣子、脫衣裳。電話談完,他泡進熱水裡,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

瞿燕庭睡了太久,需要活動活動筋骨。他沒使喚司機,錯過早高峰搭地鐵。稀朗的陌生人之間很疏離,他沒感到不自在。

出了地鐵站,步行兩條街到劇組。

A組在三樓拍攝,瞿燕庭沒上去,吩咐小張跑一趟,告訴任樹他有點事,拍完請任樹去一下101。

任樹拍完沒耽擱,立刻去找瞿燕庭。101沒鎖門,客廳也無人辦公,瞿燕庭正閒情逸致地在陽台上澆花。

“今兒怎麼半上午過來了?”任樹走過去,“也不忙,很反常嘛。”

瞿燕庭言簡意賅:“找你。”

任樹一頭霧水,站瞿燕庭旁邊,倆大男人對著一盆營養不良的小花花。他彈一下花瓣:“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

瞿燕庭不愛開玩笑,直接說:“視協過兩天在北京開研討會。”

任樹知道,也明白瞿燕庭不會無緣無故和他聊這個,應一聲等待下文。

瞿燕庭掐下一片枯黃的葉子,說:“製作中心的吳教授會參加,你不是想見見他麼?”

製作中心,全稱是中央電視台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吳教授是副主任。他們念大學的時候,吳教授是副院長,兼攝影係故事片攝影專業的博士生導師,任樹一直崇拜的偶像。

“哥們兒,”任樹一直想見,奈何搭不上機會,他有些激動地問,“你什麼意思?”

瞿燕庭不賣關子,說:“我們工作室有份參與這次研討的電視劇,會派喬編出席。會議結束組個飯局,或者茶會,要請一請吳教授。”

他掐下一小把枯葉殘花,仔細攏在掌心,聲調也放輕了:“你願意的話就回北京一趟,我讓喬編安排,到時候你們一起去見吳教授。”

任樹瞪著瞿燕庭,眼仁兒那麼亮,有彤彤的火星。

瞿燕庭滯後地開玩笑:“照照鏡子,跟要哪吒變身似的。”

任樹任由取笑,說:“你怎麼那麼仗義?”

這些年他們聯絡不多,為這部戲重聚。在籌備期的某個深夜閒聊,他提到想見吳教授,沒想到瞿燕庭竟一直記著。

瞿燕庭說:“我靠資助念的大學,咱們專業又燒錢,那幾年你時不時買錯衣服、充錯飯卡,每次去你家讓我又吃又拿。我好歹有些良心,受人之恩沒有不報的道理。”

吃火鍋那晚敘舊種種,任樹對這些卻隻字不提。少年落魄的光景,類似自尊心上的舊疤,他不忍揭開:“互相幫助,什麼恩不

恩的,你又寒磣我?”

“彆說多餘的話了。”瞿燕庭掀過這一頁,“該訂機票就趕緊訂,把劇組的工作安排一下。”

剛才太興奮,任樹差點忘記自己是導演。他糾結起來:“我來回要去一兩天,劇組這邊上上下下的……”

瞿燕庭說:“把導演組的人手分配好。”

任樹“嗯”一聲,對著窗戶迷瞪起來,四五秒鐘後,他從懷裡掏出拍攝通告,笑得很蔫兒。

“安排人手簡單,重點是要有個做主的、把關的。”

“你看誰合適,就——”

“彆折騰這盆破花了。”任樹打斷,將皺巴巴的通告單遞上去,“我看你挺合適。”

這下輪到瞿燕庭訝異。

他的目光落在紙上,不肯移開,和白紙黑字膠著著,好一會兒,他回道:“彆開玩笑了,我是個編劇。”

任樹說:“你是導演係最拔尖兒的學生。”

瞿燕庭道:“念書和工作不一樣,也許我隻會紙上談兵。”

“我看你是妄自菲薄。”任樹將通告單放在窗台上,“再說了,這些年你跟著曾導耳濡目染,水平肯定隻進不退。”

瞿燕庭咽下一口空氣,貼合著兩瓣唇。

任樹說:“你就答應了吧,你寫的劇,你投的錢,我交給你不是天經地義麼?你盯戲的時候很少發表意見,保證我這個導演最大的權力。我都知道,那這次就聽我的安排。”

瞿燕庭躊躇不前,隱隱的,眼中似有些難以捕捉的心動。

“好……我試試看。”

瞿燕庭答應了,伸手去拿通告單,才發覺不知何時握住了拳頭。他鬆開手,掌心的薄汗滋潤了枯萎的花和葉,仿佛又逢一春。

今天要審一次工作樣片,任樹問:“要不要一起看看?”

瞿燕庭是特意過來一趟,等會兒就回酒店,下午要和工作室開電話會議。

任樹見狀,征用這間休息室,發消息讓助理通知,A組的導演、攝影和男主角,所有人來這屋集合審片。

男主角收到消息,從三單元跑下來,手裡拎著一份西點盒。大夜受那麼多表揚,他燒包,不請請客不舒坦。

陸文拎的這盒是給瞿燕庭的,早上對方沒來,都放涼了,現在去編劇休息室,正好拿過去。

走到半路,他瞧見迎麵向外走的編劇本人。

瞿燕庭拿著導演的拍攝通告,邊走邊看,經過一支高齡的電線杆,麵前投下一片陰影。

他抬頭,陸文打劫似的擋著路。

“去哪啊?”

“回酒店。”

“幾點啊就回去?”

瞿燕庭奇了怪了,他想來想走,還得對這個人報備不成?

陸文也意識到管得太多,傻笑一聲混過去,遞上西點盒:“請全組吃早餐,你那份,菠蘿包和泡芙。”

前後不下三回了,瞿燕庭說:“掙那點片酬還不夠請客的。”

“我樂意。”陸文晃晃盒子

,“到底吃不吃啊?”

瞿燕庭沒有接:“我吃過了,你留著當零食吧。”

陸文不勉強,收回手,待瞿燕庭與他擦肩走過,他回頭看對方的後影。他一直沒有問,他的片酬真的比阮風高?

是的話,瞿燕庭那天為什麼要騙他?

陸文踢了顆小石子,朝一單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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