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剛掛線,於南敲門進來:“老大,你訂的補品到了。”
瞿燕庭每年春節前都訂,送給長輩的,說:“老樣子,分三份。”
兩份寄出,一份給任樹的父母,另一份收件人寫“老大哥”,於南負責寄送七八年,至今不知對方是何許人也。
忙到日暮天空泛起橘紅,瞿燕庭離開工作室,裝上第三份送往紫山名築。
曾震仍在劇組,家裡隻有王茗雨和保姆阿姨。晚飯正端上桌,保姆隔窗瞧見瞿燕庭的車,喊道:“王老師,小瞿先生過來啦。”
王茗雨踩下樓梯,說:“添副碗筷。”
門鈴響,保姆先去開門,瞿燕庭進來喊了聲“師父”,熟門熟路地掛外套,洗洗手去餐廳落座。
正趕上飯點,王茗雨說:“你倒會掐時間。”
瞿燕庭挽袖盛湯,把碗輕放在王茗雨麵前,三道菜,量不多,他問:“夠吃麼?”
王茗雨吩咐保姆:“蒸一碟四川臘腸。”
“謝謝師父,”瞿燕庭道,“阿姨,再加個西紅柿炒蛋。”
相似的場景,上次師徒拉鋸,今天的氛圍還不錯,安安穩穩地吃掉半碗飯,王茗雨說:“開年戲完成了前十集,等會兒上樓看看。”
“好,”瞿燕庭期待地說,“我也帶著本子,師父也幫忙看看。”
是那部未完成的獨立作品,王茗雨曾聽瞿燕庭聊過思路,很感興趣,便放下筷子擦擦手:“來,給我瞧瞧。”
瞿燕庭從包裡拿出來,下班前打印的,一路捂在包裡,油墨散著縹緲的餘溫和味道。
王茗雨戴上垂在胸前的近視鏡,接過讀起來,任由羹湯變涼,桌上一時無聲,她道:“吃你的,又不是檢查作業。”
瞿燕庭低頭繼續吃,連感慨一並吞入腹中。他是崇拜這位師父的,王茗雨寫的戲、鑽研劇本的精神、筆下人物的風骨,令他過濾恩情的加持崇拜了許多年。
而冠名那件事,恰如砂礫落入白米飯,臟,硬,硌得人疼,瞿燕庭端起碗,用箸尖撥弄最後一口米,再抬頭時消弭掉一切龐雜的情緒。
王茗雨歎道:“好久沒看電影本子了。”
丈夫是著名電影導演,明明近水樓台。瞿燕庭對曾震避之不談,說:“師父想看就告訴我,我把工作室的電影劇本送來。”
王茗雨滿意地翻一頁:“寫多久了?”
瞿燕庭答:“一年多。”
王茗雨:“進度?”
瞿燕庭:“過半。”
指腹撚著湯匙細膩的瓷柄,瞿燕庭冒風險地試探:“太忙了,工作室的項目優先,隻能抽空寫,現在又扔一部稀爛的劇給我。”
王茗雨毫無反應,似乎專注到聽不見,讀完劇本直接拉回話題:“你這個歲數的編劇,選擇年代戲的不多。”
瞿燕庭問:“您覺得怎麼樣?”
“我挺喜歡的。”王茗雨客觀評價
,“適合大銀幕,有些畫麵會很精彩,我能感覺到……”
瞿燕庭舔了下薄唇。
王茗雨說:“你是以導演思維描寫的。”
桌上陷入短暫的沉默,王茗雨老學究似的翻眼皮,目光從鏡框上方投向對麵,藏著一絲不動聲色的意味,大概是惋惜。
她揭過這茬:“前半部分的空缺,是沒琢磨好?”
瞿燕庭點點頭:“查了資料,還需要再考據。”
王茗雨問:“哪方麵?”
“民間傳統工藝。”瞿燕庭回答,“我去年跟您提過,還從您這兒拿走一本書。”
王茗雨一怔:“你跟我聊什麼延續發展,提議基金會關注一下這方麵的項目?”
瞿燕庭笑笑,他的確提過,當時寫劇本找資料,有感而發。但他不清楚的是,王茗雨聽取他的建議,讓基金會去辦了。
傳統工藝和非遺文化的圈子逐步縮小,隻靠公益的幫扶杯水車薪,所以書影者聯合電視台製作一檔節目,宣傳,擴大關注,吸引大眾的視野。
瞿燕庭驚喜地問:“什麼節目?”
王茗雨說:“叫《烏托邦》。”
瞿燕庭訝然地定在椅子上,竟然是陸文要參加的《烏托邦》!
王茗雨摘下眼鏡,充滿大佬味兒地開口:“你早說嘛,做節目和公益,考察的內容非常詳儘,我叫基金會給你一些資料。”
瞿燕庭回神:“好……謝謝師父。”
一頓飯吃得比想象中要長,天色不早了,瞿燕庭拷貝前十集劇本回家拜讀,從樓梯下來,王茗雨沒送他,站在二樓的小廳憑欄。
踩下最後一階,瞿燕庭仰起臉:“師父,早點休息。”
“燕庭。”王茗雨倏然叫他。
瞿燕庭靜候,許久,王茗雨低下頭,在垂落的發絲間看不清表情,遲滯地回應他在餐桌上的試探,隻道:“師父不會害你。”
走出這幢彆墅,起風了,夜空裡層雲吹散,露出明滅的星星。
瞿燕庭驅車離開,車頭燈璀璨地閃過一條路,拐彎,途經3-19的白色房子,他不經意地一瞥,發現燈火通明。
敞著大門,陸文正在掛尤加利葉做的花環,聽見車喇叭響,回頭差點被熟悉的強光閃瞎。
“靠,什麼素質。”
陸文往外奔,像要發動家門口保衛戰,還攥著兩條長葉子,奔出來一看是賓利,緊接著車窗落下,瞿燕庭麵色端莊地衝他飛了一聲口哨。
“瞿老師?!”
瞿燕庭勾勾手:“挺警覺啊,都不用養大狗了。”
陸文顛顛兒停在道牙子上,腰身微彎,雙臂支住車門:“你罵誰狗呢,我這叫危險意識,小時候自我能力修養課學的。”
“你上過多少閒課啊?”
“閒著沒事就上唄。”陸文貧了句,“你又去師父家了?”
瞿燕庭“嗯”了聲,就在駕駛位坐著,扭一點身,抬麵和陸文聊不要緊的天,問:“正式</搬過來了?”
陸文答:“差不多吧,真人秀會拍到家裡,過來再布置一下。”
正說著,一個微胖的人影追出來,瞿燕庭的角度先看見,於是往車廂內縮了縮。陸文轉身一瞄,解釋是幫忙乾活兒的保姆阿姨。
玲玲姐停在花園大門口,禮貌地不走近:“小文,你突然跑出去嚇我一跳。”
陸文沒欠身,擋著車窗不讓彆人瞧,說:“沒什麼事,是……是編劇老師經過,我出來打聲招呼。”
玲玲姐一聽:“這麼冷,請老師去家裡啊,我給你們煮咖啡。”
陸文垂眸,衝瞿燕庭眨眨眼,搭在窗口的手也伸進去,戳了戳對方的大衣肩線。瞿燕庭心如磐石,搖搖頭拒絕邀請。
“大晚上喝什麼咖啡,還睡不睡了。”陸文不爽地說,有股指桑怨槐的勁兒,“人家忙呢,過家門而不入,偶像估計是治水的大禹吧。”
瞿燕庭簡直氣笑了,這文盲懂不懂什麼叫“家門”?他也探出手,隔著衛衣在陸文的肚子上擰,可惜隻有緊致的腹肌,擰都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