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陸文拿了條牛仔褲,遮住房間牆角的鏡頭。
瞿燕庭進屋打量一圈,沒沙發,便連人帶旅行包在床尾坐下來,很久沒徹夜開過車,腰部的酸疼沿著脊椎向上竄。
小桌堆滿速溶的咖啡和奶茶,陸文估計瞿燕庭餓了,衝開一包濃稠的黑芝麻糊,攪動著端過去,然後麵對麵地坐在椅子上。
瞿燕庭抿一口,齒頰香甜地說:“昨晚本來在吃烤肉,被你遠程攪黃了。”
陸文隔著千山萬水說抱歉,當麵反而理直氣壯,問:“和朋友吃的?”
“工作室聚會。”瞿燕庭的雙腿垂在床邊,發脹,見陸文微岔著膝蓋,於是抬腳踩在椅子腿之間的橫杠上,“循環不好,我搭一下。”
陸文說:“我給你揉揉。”
瞿燕庭笑:“你會麼,公子哥?”
“你可彆小看我,”早晨冷,陸文脫下羽絨服蓋在瞿燕庭的腿上,“我這些天就是個雜役,打掃整理喂狗洗氈布,還當詠春陪練。”
瞿燕庭道:“瞧你委屈的。”
陸文搓熱手掌:“本來就委屈。”
“那你在電話裡裝什麼?”瞿燕庭用腳尖踢椅座,“裝得那麼爛。”
陸文好沒麵子,手掌從底下兜住瞿燕庭的小腿肚,很纖細,放鬆狀態下軟軟的,從膝彎捋到腳踝,再揉疲憊的肌肉。
設計圖在衣兜裡露著一角,陸文臊眉耷眼地正對著,他怕瞿燕庭問,問為什麼畫戒指,問為什麼在戒指上畫小燕子。
可瞿燕庭什麼都不問,他又憋得慌,賤兮兮地主動提:“瞿老師,我畫的戒指,你看出來了?”
瞿燕庭說:“小風都能看出來。”
陸文想到阮風的轉發,過意不去:“我不該跟他說,連累他被罵。”
“沒關係,他經常被靳岩予的粉絲罵。”瞿燕庭道,“那叫什麼……對家?他的粉絲也罵靳岩予。”
陸文好奇:“那哪邊厲害?”
“靳岩予吧。”瞿燕庭說,“他的粉絲叫岩石,小風的粉絲叫軟糖,軟糖哪能打得過岩石啊。”
陸文被這個邏輯逗樂了,笑起來手上失掉分寸,掌心的腿肚發顫。剛咽下一大口芝麻糊,瞿燕庭嗓子黏糊糊地叫:“……輕點。”
“疼了?”陸文溫柔一些,“這樣呢?”
瞿燕庭感受著:“重一點。”
“真難伺候。”
“那你彆弄了,鬆開。”
陸文隻是嘴上說說,動作根本不停,加重些許問道:“舒服麼?”
“嗯……舒服。”
兩個人皆已不是小男生,遲滯地回過味兒,不由自主地想歪,瞿燕庭不確定是否心理作用,隻覺揉捏在腿後的手掌變得灼熱。
他垂下腿,沒來由的興緒也壓下,無痕地切入正題:“事情發酵了一整晚,你有什麼對策嗎?”
陸文坐在門檻上思忖了半夜,說:“我請教
過學設計的朋友,提過想設計一枚戒指。”
“不夠有力。”瞿燕庭道,“網友也會懷疑聊天記錄的真假。”
陸文又說:“節目如實播出的話,觀眾就會明白真相。”
瞿燕庭乾脆地否認:“千萬不要寄希望於鏡頭。”
“什麼意思?”
“意思是節目組會幫靳岩予。”
“憑什麼?”陸文爭辯,“就因為他紅?”
瞿燕庭的眸光閃了閃,沒解釋,隻道:“他敢這樣做,正是因為節目組會幫他兜著。即使你去告,錄製的內容節目組不拿出來,一樣沒轍。”
陸文沉澱的火氣一瞬間複燃:“難道不用管事實?”
瞿燕庭指一指床頭,那裡擱著劇本:“綜藝節目最不要緊的就是事實,不然發劇本乾什麼?”
陸文仍不死心:“公司會和節目組交涉——”
“好,假如交涉成功。”瞿燕庭已經看到三步遠,“如實播出,靳岩予也可以說是惡意剪輯、節目組包庇,那你要再怎樣解釋?”
陸文成功被搞得焦慮,一屁股挪瞿燕庭旁邊,撲通坐下:“那我怎麼辦啊?”
瞿燕庭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屋外天色大亮,他拉開旅行包,說:“不怎麼辦,沉住氣,下樓繼續錄你的節目。”
陸文有點蒙:“啊?”
瞿燕庭掏出一袋子辦公用品和電腦,頗有興致:“來都來了,帶我認識一下那位曹師傅,我有傳統工藝上的問題想請教。”
陸文滿腦子漿糊,帶瞿燕庭下樓去見曹蘭虛。就在院子裡,瞿燕庭漫起一絲緊張,抱緊了懷裡的文件袋。
曹蘭虛也沒睡好,大門半夜打開,他就醒了。見陸文身後跟著個生人,不像攝製組的,問:“大灰,這是?”
親耳聽見有些搞笑,瞿燕庭的緊張消散大半,回答:“曹師傅您好,我姓瞿,是陸文的朋友,來看看他。”陸文說:“瞿老師是編劇,想跟你聊聊銀飾鏨刻方麵的事,你要是知無不言,我就多擦一遍地。”
“臭小子,敢威脅我?”曹蘭虛沒好氣地問,“你的事怎麼樣了?”
陸文立刻喪著臉,把掛在房簷上的吊蘭拽禿嚕一條,渾身難受地說:“沒怎麼樣,我能把人家怎麼樣。”
銀鐲子嘩啦嘩啦的,曹蘭虛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他:“等他回來揍一頓!長那麼大個子挨欺負,沒出息!”
當著瞿燕庭的麵挨罵,陸
文簡直想捂住曹蘭虛的嘴,可老頭罵的是事實,他隻能破罐破摔地乾瞪眼。
大門響了一聲,曹蘭虛方停,三個人同時望向門口。
孫小劍神色萎靡地閃進來,穿著昨天的衣服,眼下烏青,顯然是熬了一通宵。走近發現瞿燕庭,他吃驚道:“瞿編?您怎麼來了?”
“來看我。”陸文迫不及待地問,“什麼情況?”
孫小劍抬手搓了下臉,眉心皺得像包子的褶兒,說:“談了大半夜,節目
組的態度很堅決,希望能息事寧人。”
“什麼叫息事寧人?”
“負責人說,這件事發酵得厲害,必須作出公開的澄清,綜合考慮和權衡……操!我直接說吧,丫的意思就是肯定有一方要認錯!”
陸文意識到了,但不想承認:“那就讓姓靳的認啊!是他搶我的東西!”
“我說了,這句話我把嘴皮子都說破了。”孫小劍滿臉疲憊,“但節目組……希望咱們把這事認下來。”
太陽穴要炸開般,陸文磨著牙:“我的東西被偷了,還要我承認是賊?放他媽的屁!”
曹蘭虛也火了:“沒這種道理!大灰,彆聽他們的!”
孫小劍進門前徘徊了十幾分鐘,說得很艱難:“節目組基本已經決定了,如果你答應,今天就去錄集市的內容。”
陸文說:“通告裡還沒到集市!今天應該製作,做我畫的戒指!”
孫小劍道:“戒指……改成靳岩予做。”
“做他的春秋大夢!”
“節目組擺明要保他……”
“他想都彆想!他人呢?先滾回來再說!”
“靳岩予的團隊表示,你認了,聲明發出來,他才會回來繼續錄。”
陸文怒火中燒,到底誰才是犯錯的人?憑什麼犯錯的人有權要挾?他把手裡的葉條抽打在地,吼道:“我他媽還不錄了!老子不伺候了!”
“如果你拒絕。”孫小劍無力地摘下眼鏡,“就真的不能錄了,節目組會和咱們解約,恐怕觀眾更誤會你有問題。”
兩廂對比實在太過殘忍,陸文一時被傷害得難以反應,愣愣地說:“好啊……那就解,我要告他們。”
孫小劍勸他:“節目組拿著拍下來的證據,而且拖得久了,你還開不開工?”
陸文覺得頭重腳輕,晃了晃,背後抵來一隻手掌撐著他,轉過身,他才發覺,事情的走向完全如瞿燕庭所料。
“瞿老師……”
瞿燕庭毫不意外,平靜得彷如無事發生,他撫弄陸文的後心,說:“答應吧,就按對方說的辦。”
陸文睜大眼眶:“什麼……你讓我答應?”
瞿燕庭握他的手,重複道:“先答應下來。”
那雙眼中蔓延著血絲,陸文滿口沙啞:“你明知道那是、是我給你的。”
瞿燕庭說:“你相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