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老舊的床板發出和樓梯相似的聲音,在層層床褥下悶聲響,讓人不敢亂動。瞿燕庭僵著,一手搭在枕邊,另一隻手塞完手機仍壓在枕頭底下。
陸文完全附著住他的背,兩層衣料阻隔,肩蹭著鎖骨,胛相抵胸膛,隻有凹陷的後腰和腹肌之間留有狹窄的空隙。
手臂環來,瞿燕庭的小腹落於陸文的掌心,把他往後勾,似乎要把那一絲空隙也消滅掉。他回憶起那個要命的早晨,終於出聲:“……你在乾什麼?”陸文以為瞿燕庭睡著了,頓時屏住氣,被問得慫了三分,但又躁動了五分,手沒抽回來,保持姿勢反問道:“瞿老師,你冷嗎?”
瞿燕庭回答:“不冷。”
怎麼這麼會逆他的意?陸文說:“沒有暖氣耶。”
瞿燕庭道:“可是被窩裡很暖和。”
陸文用鼻尖拱他的後腦勺,聲音被細密的發絲過濾,傳進耳朵裡:“那是因為我怕你冷,偷偷幫你暖熱的。”
一瞬間,沐浴露的香氣好像變濃了,瞿燕庭不知該怎樣應對陸文的坦白,而陸文卻不善罷甘休,說:“但我自己暖不熱了。”
瞿燕庭被牽著鼻子走:“你……”
陸文半懇求半要求:“瞿老師,你給我暖暖。”
趁瞿燕庭失神,陸文直接握住對方的肩頭一撥弄,把人翻過來,烏漆墨黑什麼都看不到,他循著淺淺的氣息低頭,頂住了瞿燕庭的前額。
麵對麵比背後的擁抱更令人窘澀,怕床板會響,瞿燕庭小幅度地掙紮,陸文勾著他的腰安然不動,由著他白費力。
片刻後,陸文說:“瞿老師,又把我腰帶蹭開的話,我今晚就光膀子睡覺。”
瞿燕庭停下,有種受欺負的感覺,說:“我明天要回去。”
陸文突然變聰明了,將手臂纏得更緊:“哦,那我要好好珍惜這一晚。”
珍惜你大爺……瞿燕庭在心裡罵,嘴唇卻咬住了,痛苦地“嘶”了一聲。
陸文忙問:“怎麼了?”
瞿燕庭緊閉牙關,擠出一句:“疼。”
陸文冤枉又費解:“我可什麼都沒乾呢!”
瞿燕庭氣道:“你還想乾什麼?”
“……我,沒有啊。”陸文的聰明勁兒停留了不足一分鐘,“我就想抱一下都這麼曲折。”
瞿燕庭好生無語,他顧不得彆的了,抬手搭上陸文的肩膀,撐著扭了一下,怨道:“腰差點被你勒斷。”
陸文放輕力道,用手掌給瞿燕庭一點點揉,這個人是為了他駕駛整晚的夜車,為了他連軸轉收拾爛攤子,為了他疼得勒一下就哼哼。
睡衣溜光水滑不方便施力,陸文挑開衣擺,探手覆在瞿燕庭的肌膚上,由輕到重地摩挲酸痛的位置。
瞿燕庭閉上了眼,疲憊和舒服互相交織,窩在熱乎乎的懷裡失去了知覺。
陸文聽著逐漸均勻
的呼吸聲,小聲叫:“瞿老師?”
瞿燕庭沒反應,累極睡得很沉。
“瞿老師?”陸文確認兩遍,“瞿老師,睡著了?”
他拉高被子,把瞿燕庭的下巴都遮起來,然後抽出手臂連人帶棉被一起摟著,像小時候摟著最喜歡的玩具。
“瞿燕庭?”反正也聽不見,陸文大膽地說,“你覺得我怎麼樣?”
“長相身材、人品性格、能力家世、學曆智商,排名分先後。平均分能及格嗎?入得了你的眼嗎?”
“入不了的話,你就把眼睛睜大點,畢竟我水平就這樣了。”
“我沒有經驗,連抱一下都會弄疼你,可我願意勤學苦練。”
“你捫心自問,我這麼純的男的你去哪找?”
“雖然我表麵經常丟人,但我背地裡還當誌願者呢。”
“你即使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你的貓考慮啊。”
“或許,黃司令需要一個爸爸。”
陸文卡了殼,不清楚絮叨了些什麼玩意兒,說得嘴巴都乾了,他在兩隻枕頭縫隙間拿起那隻潤唇膏,摸黑塗了塗。
這時瞿燕庭含糊不明地噥了句。
陸文發現了,瞿燕庭貌似有說夢話的習慣,上次叫的是弟弟和爸爸,不知道此刻在夢裡惦念著誰。
“傻子……”
陸文一愣,是叫他嗎?
瞿燕庭夢見他了?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
陸文翻身虛罩在瞿燕庭的身上,漆黑裡隻辨輪廓,他俯身下去,夜裡行凶的采花賊般,不過殘存著一點良知,輕輕把嘴唇印在瞿燕庭的眉心。
他果然比想象中更厲害。
後半夜飄灑了一場小雨,天空烏雲浮動,黎明比平時來得晚一點。
瞿燕庭率先醒了,睜眼迷茫片刻,想起這是在嵐水的曹師傅家裡,麵前是陸文寬闊的前胸,一起一伏睡得死沉。
他領教過陸文的起床氣,不敢造次,比挖地/雷還小心地移開身上的胳膊腿,離開後往對方的懷抱塞了隻枕頭。
一下床冷得人打戰,瞿燕庭先換好衣服,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看新聞,房中昏暗,他被屏幕光線刺激地揉了揉眼角和眉心。
揉完觸屏,留下一道痕跡,瞿燕庭奇怪地搓撚指腹,有點黏。
他擰著眉毛觀察一會兒,瞥向床上那一大灘,這倒黴東西不會把鼻涕蹭他臉上了吧?猶豫地抬手聞了聞,有股花香味兒。
瞿燕庭鬆口氣,下樓去
洗漱,水管裡流的是甘冽的山泉水,洗完神清氣爽,他獨自在院子裡坐下,重新掏出手機。
娛樂頭條仍舊昨天那些,熱度不減地掛了一晚上,工作室放假了,也沒有新鮮的郵件需要處理。打開家裡的監控,貓飯盆裡的水和糧都滿著,於南估計去過了。
瞿燕庭放大畫麵欣賞黃司令的睡姿,腦中飛旋起一陣零碎的記憶。大概是夢境,黃司令居然開口說人話了,還喊他爸爸,真是嚇死個人。
瞿燕庭習慣性
地板直後腰,一頓,發覺不怎麼疼了,他走得急沒帶膏藥貼,以為起碼要緩上兩天才行。
叮當,有人敲大門外的銅環。
瞿燕庭條件反射地緊張,站起身,不清楚曹師傅在哪個房間,外麵的人繼續敲著,他怕把陸文吵醒,於是硬著頭皮走過去。
拔開門閂,瞿燕庭把門拉開半臂寬,門外是個一身休閒衣褲的年輕人,像乾活兒的,他問:“你找誰?”
對方回答:“你好,我是靳先生的助理,他有些東西放在二樓房間,我來收拾。”
“好。”瞿燕庭放對方進來,“手腳輕點,樓上有人休息。”
雨後清新的空氣撲麵,瞿燕庭索性推開整扇門通一通風,台階下停著一輛保姆車,看樣子靳岩予的團隊準備離開了。
瞿燕庭立了兩秒,正欲轉身,後車廂的門忽然拉開。
靳岩予下了車,衣著很單薄,走路時寬大的外套向後鼓動,他盯著瞿燕庭走過每一步,上台階,頹痞的臉上流露出錯愕。
瞿燕庭平靜地回視,然後轉身邁過了門檻。
靳岩予跟進去,在院中停下,待瞿燕庭再次轉身麵向他,他露/骨地打量,那張臉上的五官、膚色、細小的痣,以及流暢緊繃的下頜。
人雖然冷,但比照片生動。
許久,靳岩予“嗬”地笑了一聲,輕得猶如吐了口氣。他摸出煙盒,抽一支叼上,再抽出一支遞上去:“瞿大編劇,抽麼?”
瞿燕庭接住,咬嘴裡,靳岩予走近親自給他點火。點完退回原位,靳岩予收緊兩腮嘬了一大口,呼出時甚至微喘。
相比之下瞿燕庭就斯文多了,稱得上敷衍,夾在指間半晌不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