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最後一朵煙花是粉紅色的蒲公英,在天空綻放,繼而吹散落了滿天,無數片絮狀花瓣電流般閃爍著湮沒於黑夜。
斑斕消失,一瞬間冷清下來,空氣裡彌漫著嗆人的煙火味,陸文仍托著瞿燕庭的左手,拇指按在手背上,不露聲色地摩挲著血管。
瞿燕庭怔怔看著他,雙眼凝彙了太多情緒,驚詫、猶疑、膽怯、害羞,雜七雜八加起來卻抵不過一份心動,所以他麵色紅得像身後高掛的燈籠。
陸文問:“瞿老師,你喜歡嗎?”
瞿燕庭叫“喜歡”二字戳到了心肝,目光慌亂遊走,去瞧那堆烏黑的煙花盒子,石板路的縫隙,躲閃一遭落在自己的無名指上。
“你怕什麼?”陸文又說,“我問的是戒指。”
瞿燕庭蜷了蜷手指,像逗弄抓在指上的小燕子,然後確定地點了點頭。
陸文真想追問一句“那我呢”,但忍住了,他沒有步步為營的手段,也不懂計策,隻是借這個好日子向瞿燕庭坦露心意。
“我第一次告白,其實緊張得要死。”他道,“本來想先跟你說’新年快樂’,但戒指一送什麼都忘了。”
瞿燕庭動動嘴唇:“第一次……”
“對。”陸文說,“你能不能,讓這個第一次也變成最後一次?”
他索性一股腦說出口:“我把窗戶紙捅破,是因為我不想偷偷地喜歡你。你孤獨的時候,我要光明正大地陪在你身邊。”
“瞿老師,我想和你交往、談戀愛、在一起。”
“我做了你的男主角,以後能不能做你男朋友?”
瞿燕庭的心怦怦跳,要從單薄的胸膛衝破而出,他語無倫次地說:“我覺得很亂,不知道,我……”
陸文抬手捉住瞿燕庭的肩膀,連串的表白後,他認真地說:“瞿老師,彆慌也彆躲,我不是在逼你,無論我合不合你的心意,都不要抗拒我。”
瞿燕庭滋味兒難言,唇齒相磨才擠出一句話:“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願意等。”
陸文剛深情地答應完,立刻追加了一句:“你哪天答應,我就哪天開始學做一個男朋友。你如果不答應,我就追求到你答應為止。”
瞿燕庭已經組織不出語言,也不待他開口,陸文將他摟進了懷裡,用下巴蹭他的臉頰,趁著他失神,補上那聲滯後的“新年快樂”。
敞開的兩扇大門之間,曹蘭虛負手而立,不知道站了多久,紅燈籠照耀著鎖緊的眉頭,他出聲道:“你們倆整的哪門子洋景兒?”
陸文和瞿燕庭嚇了一跳,分開,又難堪又刺激,竟還傻不愣登地杵了幾秒鐘。
瞿燕庭率先反應,說:“我去煮餃子。”望著快步逃跑的身影奔入大門,陸文撿起塑料袋,捏著提手用力一抖,彎腰將燃儘的煙花裝起來。拎著一包垃圾走向大門,隔著門檻和曹蘭
虛對上。
“臭小子,你剛才在乾什麼?”
“抱抱啊,你不都看見了。”
“我是問你,好端端的抱人家編劇乾什麼?!”
“我哪好端端的了?我壞兮兮!”
曹蘭虛抬腳欲踹:“沒正形!”
陸文靈活地躲過,一閃身躍過門檻跑進院子裡,廚房亮著燈,炊煙嫋嫋地飄出來,他洗完手走到門口,拙劣地咳嗽。
灶台前的人裝作沒聽見,隻不過切菜的手頓了一下。
陸文鑽入廚房,聞著香味踱到瞿燕庭的左後側,仗著高一截,探頭就能瞧見案板上的菜,說:“切薑片呢,哎呀,我最討厭吃薑了。”
瞿燕庭道:“不讓你吃,調味用的。”
切完,瞿燕庭拿一條臘肉,側著刀刃切晶瑩的薄片,陸文挪到右後方,說:“我不愛吃肥肉。”
瞿燕庭道:“這塊是瘦的。”
“哎,那盤鴨腿……”
瞿燕庭被嘮叨得差點切到手,肘部向後把陸文頂開一點,兩秒種又湊上來,反複幾次他受不了了:“你彆黏著我!”
陸文說:“我不回來,你坐門檻上等我,我現在黏著你,你又趕我走。”
瞿燕庭的細腕子握著大菜刀,人也狠心些:“我還沒答應你呢。”
“那你好好考慮昂。”陸文終於閃開了,坐到板凳上添柴,添了兩根又耐不住,“你不會考慮到猴年馬月吧?”
瞿燕庭打馬虎眼:“那可說不定。”
“想得美!”陸文用力扇火,“三天,給你三天時間!”
瞿燕庭討價道:“三天太短了吧?”
陸文說:“人家海倫凱勒都隻要三天,你有什麼理由嫌短?”
瞿燕庭竟無法辯駁,心說這文盲還挺會引經據典,水燒開了,他把包好的餃子下進鍋裡,火不能太旺,讓陸文安生待著。
“雖然吃不成玲玲姐的餃子。”陸文說,“但有庭庭哥的餃子。”
瞿燕庭:“……”陸文閒不住地:“瞿老師,你給我派點活兒。”也沒什麼可乾的了,瞿燕庭在小碟中倒醋,說:“那你剝幾瓣蒜吧,吃餃子就著。”
陸文顧慮道:“彆吃蒜了吧,熏得慌,萬一接吻的話多味兒啊。”
瞿燕庭險些把醋瓶子掉鍋裡,臉色在飄浮的蒸汽裡又紅了,氣惱地說:“誰要跟你接吻
?哪涼快哪待著去!”
年夜飯燒好,曹蘭虛開了一瓶珍藏的黃酒。三個人在堂屋圍桌而坐,狗子在桌底下撿漏,碰了杯,一飲而儘。
曹蘭虛眼尖,說:“編劇,這枚戒指原來是送你的?”
瞿燕庭左手握著酒盅,聞言鬆開垂下去。
陸文回道:“你怎麼那麼八卦?”
“什麼叫八卦?”曹蘭虛不懂,納悶兒道,“你說他是你領導,現在給領導送禮時興送戒指?”</陸文胡亂扯:“對啊,把領導套住,好辦事——”小腿骨挨了一腳,不算痛,禮物果然送對了,領導都不舍得使勁兒。
吃完年夜飯,陸文先去洗澡,洗完煞有介事地抹身體乳,然後渾身散發著淡淡的椰子味上樓暖被窩。
半小時後,瞿燕庭裹著毯子進來,潮濕的發梢滴著水珠,在肩頭洇濕一塊,本不想注意床上的風景,但陸文那麼大隻躺在正中央,很難忽視。
瞿燕庭在行李箱前沒意義地折騰了兩下,倒杯水,剝個橘子,撕開一包話梅,把能乾的全消磨一遍,最終坐在桌前打開了電腦。
陸文騰地坐起來:“除夕你還寫作,你想拿諾貝爾文學獎啊?”
瞿燕庭進入直播間,說:“我看會兒春晚。”
陸文心裡門兒清,他挑明了心思,瞿燕庭害羞了,彆扭了,連床都不敢上。啊,他這樣純純的男人就喜歡和他一樣純純的男人。
陸文靠著床頭玩手機,找存在感地說:“我來看看微博,謔,這麼多評論!”
屏幕上在演小品,瞿燕庭支著下巴,沒覺出丁點好笑,餘光不受控地往床上飄,感覺專業的喜劇演員還不如陸文一個人能搞。
“哇,粉絲好熱情。”陸文念道,“哥哥哥哥,你好帥啊,真的快三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