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瞿燕庭一宿沒合眼。
年少時曾經噩夢纏身,記錄夢境,在葡萄藤下發呆,無數個夜晚睜著雙眼度過,所以他應對失眠的經驗還算豐富。
前半夜看了一部電影,後半夜拚樂高,然後枯坐在床上聽窗外的風聲。黎明將至,烏雲都被吹散了,瞿燕庭終於昏沉地閉上了眼睛。
他約莫休息了半小時,起床洗澡、換衣服,如常收拾上班帶的東西。沒胃口吃早餐,隻給黃司令做了一碗貓飯。
瞿燕庭蹲在飯盆前,彎曲食指刮黃司令的腦殼,問:“香不香?”
平時黃司令隻顧著吃,根本不理他,許是今天的嗓音啞得厲害,黃司令稀奇地瞧他一眼,“喵”了一嗓子。
瞿燕庭求助一隻貓:“我怎麼辦哪。”
黃司令沒再給反應,他撫摸貓的後頸,說:“白天他有行程,晚上我大概會去找他,會晚些回來。”
瞿燕庭站起身:“祝我好運。”
街上不算太堵,瞿燕庭平時喜歡安靜開車,今天打開音樂單曲循環《心太軟》,每當唱到陸文發給他的那一段,手掌會不安地在方向盤上摩擦。
他停在十字路口的白線內,眼疲勞,紅燈在他的視線裡暈開一圈毛邊,像他白眼球上蔓延的蛛網狀血絲。
低頭,解鎖手機,撥出陸文的號碼。
瞿燕庭這樣想,在等紅燈的短暫間隙裡,哪怕打不通也不至於太失落,如他所料,熟悉的女音說“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咚的一聲,陸文把手機撂在餐墊上,背對窗戶坐下,陽光從身後灑滿肩頭。他抬起雙手,自下而上地沿頜角到額頭搓了一遍。
黑眼圈頗為醒目,玲玲姐驚呼道:“你又熬夜了?”
陸文壓根兒沒睡,昨晚和小作家聊完天,不僅自己的感情問題沒解決,還很為對方擔憂,搞得他更加鬱悶。打了一通宵遊戲,他餓了,掃了眼剛烤出來的小麵包,挑剔地說:“不想吃這個,來碗蝦肉餛飩。”
玲玲姐去吩咐廚房準備,說:“先吃兩口墊墊。”
陸文隨便挑了一塊,正吃著,陸戰擎穿戴整齊過來,在桌角另一邊坐下。父子倆最近一直零交流,拿彼此當空氣。
陸文放慢咀嚼速度,驀然想起社恐小作家發的那段話,父母,親情,喜歡的東西都抓不住……他擁有卻不珍惜,貌似有一點渾蛋。
桌上放著熱檸水和牛奶,陸文打破僵局:“爸,你喝什麼?”
陸戰擎不露痕跡地愣了一下,回答:“水。”
陸文倒了一杯遞過去,拿過麵包的手在玻璃杯上留下指印,陸戰擎沒嫌棄,喝掉半杯說:“昨晚沒睡好?”
“……嗯。”陸文說,“打遊戲來著。”
陸戰擎道:“吃完飯補一覺。”
“沒事,我在車上睡,今天有
個試鏡。”
陸文知道昨天的事瞞不住,老嚴一定已經彙報給陸戰擎。而陸戰擎確實心知肚明,但沒有提起半個字,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
蝦肉餛飩煮好了,兩個人心照不宣地吃早飯,陸文說:“保姆車一會兒來接我,不用嚴叔送了。”
陸戰擎道:“直接跟老嚴講吧,不用告訴我。”
這等於解禁的前兆,陸文卻高興不起來,和瞿燕庭剛吵架、鬨僵,他沒心情地說:“懶得折騰,先不搬回紫山了。”
吃完餛飩,陸文估計保姆車快到了,將關閉一夜的手機開機,解鎖屏幕,蹦出連串的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
他數了數,瞿燕庭一共打給他三十七通電話。
汽車入庫熄火,瞿燕庭一徑進入工作室的偏廳。
他頷首翻通話記錄,猶豫要不要再試試看,其實每多打一通,他就悲觀一分,下一通撥出前心理建設的時間越長。
他也給陸文發微信,對不起,接我電話,我們談一談,翻來覆去地隻有這幾句話。稍長的內容刪刪減減,唯恐又說錯什麼平添誤會。
經過茶水間,喬編心情不錯地打招呼:“瞿編,早啊。”
瞿燕庭頭都沒抬:“早。”
喬編說:“我買了咖啡,瞿編你要不要來一杯?”
瞿燕庭滑著手機沒聽到,直接上樓梯了。喬編和於南麵麵相覷,放低音量問:“你老大什麼情況?”
於南聳肩:“我也不知道。”
喬編塞一杯咖啡給他,說:“你送上去,順便打探一下。”
於南可沒那份膽量,跟了瞿燕庭這些年,深知對方有多不愛聊自己的私事,從家庭親朋到成長經曆,幾乎從沒聽瞿燕庭主動提過。
上樓敲敲門,於南進屋:“老大,喬編給你的咖啡。”
瞿燕庭站在打印機前,沒墨了,正拆換新的墨盒,說:“擱桌上吧。”
於南放好,走過去道:“老大我來吧。”
瞿燕庭交給他,回桌後捧起熱咖啡。於南很快換好,收走空掉的包裝盒,說:“老大有事就叫我,我下去了。”
“去吧。”等對方走到門口,瞿燕庭忽然叫住,“等一下。”
於南站定:“老大什麼事?”
瞿燕庭身為工作室的老板,從不關注員工和同事的私生活,此刻不習慣地、破天荒地問:“你有女朋友嗎?”
於南有些蒙:“我和我女朋友談了四年了……”心道,工作室人
儘皆知,老板你真的不太關心。
瞿燕庭恍然大悟狀,又問:“那你們會吵架嗎?”
“當然了。”於南回答,“全世界的情侶都會吵架吧,不吵的是僧侶,佛係了。”
瞿燕庭抿一口咖啡,苦澀在舌尖蔓延開:“吵完以後……”他儘量端著大方的態度,實則很難為情,“怎麼和好啊?”
於南直男地說:“就哄哄唄。”
瞿燕庭持有懷疑:“光哄就行?”</“反正我犯錯的話,就認完錯哄哄她,買份小禮物。”於南總結道,“她犯錯的話,唉,給我撒撒嬌我就消氣了。”
瞿燕庭補充道:“是挺嚴重的吵架。”
於南思考片刻:“真嚴重就分手了,能和好說明不嚴重。”
瞿燕庭感覺蠻有道理,不恥下問道:“如果對方一直不理你,不聽你電話呢?”
“這種情況一般分兩類。”於南說,“一類是懲罰,晾著你讓你反省,記住教訓,然後再和好。另一類,晾著晾著就涼了。”
瞿燕庭心裡咯噔一下,頓覺咖啡苦得難以下咽,也不清楚還有什麼想問的了。
於南本來不敢亂問,被瞿燕庭罕見地關懷一番後,忍不住大膽八卦:“老大,你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瞿燕庭蹙眉:“怎麼了,很稀奇嗎?”
於南震驚道:“真的啊?!”他更震驚的是,瞿燕庭居然肯主動承認,“這麼多年你一直單著,我們都以為你要做單身貴族。”
瞿燕庭說:“我今年走大運了。”
門關上,瞿燕庭打開電腦寫劇本,講究靈感的活兒,稍有不順便磕磕絆絆。他勉強撐了一會兒,打開搜索引擎。
修長的十指第一次在鍵盤上笨拙起來,瞿燕庭輸入:如何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