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靳岩予瘦了一些,不像錄真人秀的時候精心打扮,穿著素簡的一身黑,帽簷壓得略低,明顯的頹敗感蓋過了曾經的痞氣。
一出聲,陸文不免晃了下神,印象裡靳岩予說話從措辭到語氣都十足囂張,而剛才那句清淡得令人陌生。仿佛……一團氣焰已經熄滅。
陸文沒設想過和靳岩予重逢。雖然有過節,平時上網看到也會罵兩句,但此刻並未產生負麵情緒,隻覺得有點驚訝。
他接了點洗手液,問:“你怎麼來這兒了?”
靳岩予說:“不能來麼,這兒你家啊。”
稍微恢複了點咄咄逼人的德行,陸文沒接腔,這一層被劇組包下開發布會,靳岩予會出現恐怕是曾震的關係。
可是人來人往的,感覺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難道昨晚在這兒開房了?
陸文搓著泡沫在心裡八卦,沒等琢磨明白,靳岩予挑釁地說:“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啊?”
“你彆找事。”陸文道,“我可沒惹你。”
靳岩予哼了聲:“如今你惹我我也沒辦法,就像我當初敢肆無忌憚地欺負你,這個圈子本來就不講公平。”
陸文那天睡醒時靳岩予已經離開了嵐水,所以他一直沒機會問,既然現在提到那段糾葛,他道:“其實我挺納悶兒的,你當初為什麼要整我?”
靳岩予答:“看你不順眼唄。”
“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陸文說,“但我感覺吵吵鬨鬨也就算了……你不至於那麼做。”
靳岩予直身照鏡子,濕漉漉的雙手撐在台麵上,頓了一會兒,說:“確實不至於,但是我傻逼。”
行,也算種解釋吧,陸文心想。他當時經曆了一切激烈的情緒,事到如今不氣也不怨了,甚至懶得多罵一句。
再說了,這些天靳岩予應該過得很難熬,曾經的頂流一蹶不振,被欺辱過的小明星反超碾壓,人人皆可嘲笑。
陸文換位思考,要是他恐怕會扛不住,便問:“有什麼打算啊?”
靳岩予不知是硬撐,還是無所謂:“就這麼混唄,誰還能一直紅啊,再不濟也比紅之前的窮日子好過多了。”
陸文挺佩服靳岩予的心態,洗完手抽張紙巾吸乾皮膚上的水滴,從鏡中覷過去,玩笑道:“這麼大氣啊,那要不要去禮廳看我開發布會?”
“你當我不敢?”靳岩予沒被打擊到,但麵色沉了些,“可惜我不想看見曾震。”
陸文出乎意料,不知道該應一句什麼。
靳岩予直接扭頭盯著他,說:“瞧你那樣兒,你知道我跟曾震的關係了吧?”
“知道了。”陸文沒否認,將皺巴的紙團丟進垃圾筐,“一開始我以為他為了你,不會選我演這部電影。”
靳岩予霎時笑起來,微揚著頭,像聽了一件可笑的荒唐事,吊燈的光投進黯淡的眼底,造成熠熠的假象。
陸文分辨對方的
反應,繼而聯想到被偷拍的約會,不解道:“那你們……”
靳岩予說:“結束了。”他用半濕的手掌抹了下臉,把笑意抹掉,“你以為我們是共進晚餐嗎,談條件而已,他給我兩部劇一部電影,也還劃算吧。”
陸文不想再聊下去,看了眼手表,說:“發布會馬上開始,我該走了。”
“嗯。”靳岩予咬字很輕,“我也該走了。”
這一層樓媒體環伺,一起被拍到會很麻煩,陸文便準備先走,他轉身邁向門口,抬手將領帶微微收緊。
“你知道麼?”靳岩予忽然出聲,“曾震舍不得我,隻要我肯跟他,我就不愁將來沒戲拍。”
陸文停下腳步,一段地位懸殊的關係裡,他以為決定者是被依附的那個,沒想到卻相反。他問:“那你為什麼拒絕?”
空了十秒之久,靳岩予回答:“因為我不想當贗品了。”
陸文驚訝地回頭。
靳岩予側立在盥洗台前,右手緊緊扣著台沿,說:“你不是納悶兒我為什麼整你?我告訴你吧,因為你說我長得像瞿燕庭,卻又不如瞿燕庭。”
“你少胡說八道,”陸文說,“彆把你自己的毛病往瞿老師身上扯。”
靳岩予道:“不信的話你就去問瞿燕庭,問他清不清楚?”
陸文莫名焦躁:“你和曾震的事——”
“你以為我怎麼攀上的曾震?”
靳岩予打斷他,指著自己的臉激動起來:“你以為曾震看上我什麼?就是這張有點像瞿燕庭的臉!”
“你他媽放屁!”
靳岩予一股腦喊道:“我靠著像瞿燕庭才得到他曾大導演的青睞,我能上他曾大導演的床全憑這幾分像!你以為他對著我的時候會叫誰的名字?!”
耳邊嗡嗡的響,陸文整個人僵立在門後。
“傻逼。”靳岩予沙啞地說,“曾震最愛的,是你的瞿編。”
洗手間的門沉重閉合,陸文拖著步子拐上走廊,他往禮廳走,靳岩予的話一直纏繞在耳際,像緊箍咒一樣勒得他頭痛欲裂。
怪不得瞿燕庭不願他和曾震有任何牽連,是怕他察覺?知曉?那份不肯說的秘密裡,除了曾震的心思,是否還有彆的?
十多年的師生關係,曾震至今都對瞿燕庭念念不忘,懸殊的地位之下曾震有沒有傷害過瞿燕庭?又對瞿燕庭做過些什麼?
身旁經過一名服務生,叫道:“陸先生,陸先生?”
陸文失魂地“
啊”了一聲,目光不太聚焦。
服務生提醒:“您的手機在響。”
陸文摸索出手機,來電顯示“瞿老師”,他釘在走廊上看著這三個字,散掉的魂魄一點點凝聚,連眸光都變得幽深。
接通了,陸文把手機貼在耳邊,低低地:“喂?”
親密的戀人之間無法隱藏情緒,僅一個字,瞿燕庭便聽出了端倪,問:“發布會開始了嗎?”
陸文回答:“馬上。”
林榭的餐廳裡,瞿燕庭剛起床不久,洗漱完想泡一杯烏龍茶喝,明明沒有分神,卻毫無預兆地打碎了一隻杯子。
他迷信地惴惴不安,躊躇片刻打給了陸文,蹲下身,將碎瓷片撿到紙巾裡,另一隻手攥著機身:“聲音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陸文答非所問:“我遇見靳岩予了。”
瞿燕庭沒反應過來:“靳岩予,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發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