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的人幾乎走光了, 瞿燕庭還沒動, 翻來覆去地整理一遝劇本,等陸文卸了妝出來, 才停下從位子上起身。
自行車已經歸還隔壁劇組,陸文和瞿燕庭走上街, 淩晨漆黑, 路燈的光暈被飛蟲環伺, 能聽見嗡嗡的聲音。
許多供應消夜的小餐館還沒收攤, 兩個人隨便找了一家,在路邊坐下來,要了一碗鮮香的雞湯雲吞麵。
在劇情的發展下,孟春台逐漸消瘦, 陸文最近便開始減肥,說:“我吃倆小餛飩就行了。”
瞿燕庭讓陸文先吃, 吃完加了七八勺辣椒,把雲吞變成紅油抄手,他夾了一筷子吃下去, 嘴唇在熱騰騰的白氣中泛著紅光。
冷不丁的, 瞿燕庭問:“伯父怎麼說?”
聊天時是中午, 陸文沒詳細問顧拙言,下午的休息時間直接打給了陸戰擎, 打完在片場不方便講。瞿燕庭一直惦記這事,不由得催促:“你快說啊。”
陸文笑道:“乾嗎?你那麼著急跟我結婚啊?”
“我……”瞿燕庭費心的事太多,每天收工後都遲鈍些, 煩道,“你賣什麼關子。”
陸文回答:“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因為我爸就是那個意思。”
瞿燕庭仍然很意外,對他而言,如今這個狀態已經心滿意足,沒想過可以更進一步。筷子停在半空,他眼巴巴地表露出一份期待。
陸文打電話時也是這副反應,他以為陸戰擎不過是和顧拙言他爸較勁,或者話趕話說到了,並沒有多當真。
而陸戰擎肯定地承認了,陸文當時握著手機呆了半分鐘。
“我爸的意思,”陸文手肘撐著桌麵,雙手支著下巴,“他沒拿我當明星,也沒拿你當導演,在他眼裡,就是寶貝兒子和彆人家的寶貝兒子。”
似乎辣椒的後勁兒翻了上來,瞿燕庭的喉嚨微微灼熱,失去雙親這麼多年,原來有朝一日還可以奢侈地被長輩當作“寶貝”。
實際上,陸戰擎不怎麼瞧得上娛樂圈,也不在乎什麼紅了黑了。他像萬千家長一樣,希望陸文和瞿燕庭的關係儘可能穩定,就像萬千締結婚姻的男女一樣。
陸文道:“不過我爸還說,這是咱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最終由咱們自己決定。”
瞿燕庭問:“那你怎麼回的?”
陸文當時有點蒙,又感動又驚訝,想都沒想:“我本來一口答應了,但我爸讓我問問你的意見。”
陸戰擎的原話是:“你願意有什麼用,你能做誰的主?”
瞿燕庭忍不住說:“伯父看似嚴厲,其實他真的太愛你了。”
“嗯……我知道。”
陸文擰開礦泉水潤嗓子,不好意思承認,陸戰擎還說了一句:“你們最好還是辦個手續,因為我在老顧麵前已經把話撂下了。”
陸文問:“你是真想我們結婚,還是為了攀比啊?”
陸戰擎回答:“攀比?你有什麼值得我跟人家比,彆人有的你也要有,不讓你比輸人一頭我就阿彌陀佛了。”
那點感動隨風消散,陸文想到同性結婚畢竟是少數,擔心地禿嚕了一句:“萬一瞿老師不願意怎麼辦?”
陸戰擎道:“你在節目上搞出那麼大動靜,如果人家還不願意,我覺得你離被甩也不太遠了。”
陸文當時在唐宅的花園打電話,頂著大太陽嚷道:“你就不能盼我點好?!我被甩對你有什麼好處?!”
陸戰擎反問:“你從小到大,做過什麼對我有好處的事?”
陸文噎得頭頂冒煙,抹把汗,愣是一件都想不出來,最後自誇八百,誇敵一千地說:“我繼承並發揚了你的帥氣。”
陸戰擎終於笑了一聲,關心道:“什麼時候回來?”
“還早著呢,才拍三分之一。”陸文記起小時候第一次去國外參加夏令營,他看見什麼新鮮的都給陸戰擎打電話,不管時差,也不管對方是否在工作,而陸戰擎每次都耐心地聽。
當他漸漸長大,離家越來越多,打的電話卻越來越少……陸文說:“爸,我和瞿老師會想你的。”
“嗯。”陸戰擎停頓片刻才回應,“在外麵互相照顧,彆太累了。”
陸文對著驕陽點點頭,說:“那我去拍戲了。”
將要掛線,陸戰擎道:“隻和你扯了半天,幫我跟小庭帶句話。”
街邊隻剩他們這一桌,雲吞麵也沒了嫋嫋的熱氣,瞿燕庭吃飽擦擦嘴,辣紅的雙唇尚未褪色,問完便略緊張地抿住:“伯父對我說什麼?”
陸文轉述陸戰擎的話,用第一人稱——“結婚與否是你們之間的事,但我希望你能答應,以後在南灣住久了不會不自在,親屬關係上重新有了父親,我也想聽你名正言順地叫我一聲爸。”
瞿燕庭怔住,周圍的燈光和夜空裡的星光映在他眼底,像流淌的一片水,瀲灩粼粼,明亮潮濕,在傾瀉之際被他用手掌掩蓋。
四下沒有丁點與浪漫相關的物什,在粗陋的麵攤上,兩具疲憊一整天的軀體,身前身後是充滿煙火氣的街巷。
可陸文等不及了,問:“瞿燕庭,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手掌落下,瞿燕庭的眼睛很紅,回答:“願意,我願意。”
這算是求婚嗎?他們誰也不確定,因為就像平常的笑鬨一樣簡單,不需要儀式感,輕輕說出口卻不帶有任何猶豫。
已是夜半,陸文和瞿燕庭牽著手沿街散步。
摸到光滑的無名指,瞿燕庭說:“電影拍完,票房好的話給你買大鑽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