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柱香|功夫,校場中活蹦亂跳的兔子已經不剩幾隻了。
賀顧射出最後一箭,勒馬回到了校場口,魏世恒和陸歸寧正好也回來了,兩人神色都不太明朗,尤其是那個魏世恒,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賀顧心知自己沒留手,場上兔子基本都被他承包了,隻剩下寥寥幾隻留給陸歸寧,魏世恒二人瓜分,他們當然臉色不好了。
賀顧心道,真是不好意思,若是彆的,讓讓你們也便罷了,但長公主的夫君這個位置,他是斷斷不可能拱手讓人的。
校場邊的三個內官等待多時,眼下見他們出來,立刻進了校場去清算,三人馬上箭袋中的箭羽,尾部顏色皆不相同,賀顧白色、陸歸寧黃色、魏世恒紅色,哪隻兔子是誰射殺,非常好辨認。
很快那三個內官,便回來告訴了吳德懷清點後的結果,吳德懷帶上他們三人回到了禦帳前,躬身回稟皇帝道:“陛下,箭羽已全部輕點了,白箭共三十九、紅箭七、黃箭四。”
場下的陸歸寧很有眼色,吳德懷話音剛落,他便一撩衣袍下擺,跪下慚道:“臣弓馬騎術不精,今日獻醜了,賀世子與魏兄勝我多矣,臣願賭服輸。”
皇帝道:“既然要比試,輸贏勝負自然在所難免,卿不必自責,平身吧。”
陸歸寧叩首謝恩,起身很自覺的走到了邊上的王沐川身邊,朝他笑了笑。
王二公子卻隻是麵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並未言語。
場下隻剩下最後兩人,皇帝撫了撫須,目光落在賀顧身上,突然冷不丁開口道:“賀顧,你可知罪?”
賀顧本來正美滋滋琢磨接下來的擂台,他應當也十拿九穩,萬萬沒想到皇帝突然就要問他的罪,他愣了愣,想了一會,實在沒想到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茫然道:“臣……臣愚鈍。”
皇帝把手中端著的茶杯往案幾上重重一放,終於沉聲道:“你好大膽子,竟敢欺君!”
賀顧還是很茫然,不過這次他終於回過神來叩了個頭,這才抬頭道:“臣……臣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皇帝萬萬沒想到這家夥敢騙他不說,騙完了竟然還給扔到了九霄雲外,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
“那日,你不是親口說你拉不開那張弓嗎?怎麼朕今日見你,分明將它使得如臂使指啊?”
賀顧這才反應過來,心裡咯噔一聲,暗罵自己怎麼這般大意,竟然忘了這一茬,眼下好死不死皇帝還計較上了。
隻是賀顧從來就是大大咧咧混不吝的性子,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恐怕也改不了,但欺君這種罪名,他是萬萬不敢認的,好在電光火石間,賀小侯爺腦海裡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借口。
“陛下!臣那日並非作偽,的確是拉不開那弓……”他麵色微微帶了幾絲羞赧,“臣自小認床,又隨父親留在承河日久,乍一回京一時睡不慣家中床榻,那日進宮前一晚,臣又不巧落了枕,半邊身子都沒什麼力氣,這才……”
皇帝:“……”
皇帝一時竟然被他這看上去十分合情合理、又天衣無縫的借口給噎住了,然而還不等他回答,旁邊的皇後已然關切道:“可憐的孩子……承河的確風沙大,本宮聽說那裡多有胡人夷族出沒,是個不毛之地,真是苦了你,小小年紀就要跟你爹跑那麼遠,現在可曾好些了?”
賀顧燦然一笑,揖道:“謝娘娘關懷,如今修養多日,早已大好了。”
讓皇後這麼一打岔,皇帝便也不好再追究賀小侯爺的“欺君之罪”了,他雖然心知賀顧落枕,多半是在扯謊,但結合殿前對答和賀顧的表現,皇帝也同樣猜到,賀顧那日藏拙,大約也是因為長公主,他本來也無心問賀顧的罪,便乾脆揭過不提了。
隻是賀世子一副對長公主情根深種的樣子,皇帝看的不由得在心中暗歎了一聲——
若他的“長公主”真是女兒身,能為她找個如此一表人才,又真心愛慕她的夫君,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他這做父親的,當然也隻會老懷大慰。
但是……
唉,真是造孽。
皇帝想及此處,麵上帶了三分無奈,擺了擺手。
吳德懷見狀立刻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轉身道:“既然隻剩下賀世子、魏公子兩人,最後這切磋,便也不必再特意往擂台去了,還請二位就地比試吧。”
賀顧愣了愣,轉頭去看那魏世恒,卻見他也正盯著自己看,眼神十分幽深。
……其實魏世恒的眼神並不是幽深,他隻是有點慌。
陛下吩咐他一定要奪得此次武試魁首,他本來也信心滿滿,覺得不過是些整日裡錦衣玉食、紙醉金迷的紈絝子弟,要勝過他們想必易如反掌。
宮中暗衛,長的是隱匿行跡,幾息功|夫,便能於無聲間奪人性命。
而弓馬騎射,則是軍旅行伍之人才會長於此,他雖著意練過,自認水平還算上佳,卻萬萬沒想到,竟然遇上了賀小侯爺,這麼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眼下若是切磋也敗給他,他便有負於陛下的囑托了。
雖然聖上仁慈,想來便是有所懲處,也並不會把他怎麼樣,但這些年他費儘心力才得到了陛下的重用,豈能這麼容易,就因為一個才十六歲的毛孩子叫陛下失望?
魏世恒的牙關緊了緊,腮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