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快步走到床前,一摸被褥,不由得愣了一愣——
難怪方才瑜兒姐姐累了,也不在床上歇息,這被褥裡,塞的滿滿當當全是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彆說躺了,坐一下都得嫌棄咯屁股。
儘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位駙馬爺和長公主成婚後,怕是也碰不到長公主殿下一根兒頭發絲,但是婚儀便是婚儀,不管有用沒有,好意頭必須要足。
否則皇後娘娘,便頭一個不能答應不是?
賀顧心知這些東西是寓意,他們夫妻二人能早生貴子的,也不敢側目去看長公主,隻紅著臉將這些東西都撣到了床下,準備等明日天亮再叫人灑掃。
收拾完了,也沒想起詢問,為何長公主要他睡裡麵,隻言聽計從脫了靴子,爬了進去,這才轉過身看著長公主,眼神亮晶晶的拍了拍身邊的床鋪,道:“姐姐也休息吧。”
長公主“嗯”了一聲,果然在他身側,背對著他側臥而下。
賀顧見她那嫁衣,領口拉得頗高,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形製嫁衣,雖然長公主頸部線條修長漂亮,穿著高領衣裳更顯得好看,但這畢竟也是六月的天,怪熱的,真是辛苦了她。
他有意提醒瑜兒姐姐,若是實在熱的慌,便解開一點領口紐扣也無妨,他還不至於因為這樣,就獸性大發的。
但是想了半天,卻也不知如何開口,反倒是躺下以後,白日裡折騰一日的倦意、困意齊齊上湧,賀顧甚至都沒來得及心猿意馬多久,便沉沉的睡去了。
一夜無夢。
第二日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了。
賀顧迷迷糊糊摸了摸身邊,才發現那裡早已經空空如也,瑜兒姐姐不見了——
這下立刻噌的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匆匆忙忙就爬到床邊穿好鞋襪,在整個喜房裡來回張望,卻始終沒找到長公主。
他正要出門去,門外卻傳來一個婢女恭順的聲音,道:“駙馬爺可醒了嗎?”
賀顧愣了愣,沒回答。
“若是醒了,奴婢們便進來,服侍爺更衣洗漱了,爺,您醒了嗎?”
賀顧走到門邊將門打開,門邊站著一個大丫鬟,身後跟著一群婢仆,有端著水盆的,有拿著衣裳的,一群人顯然已候在此處多時,就等著他在屋裡醒來了。
賀顧看著那丫鬟,道:“你是……?”
領頭的大丫鬟俯身嫋嫋一禮,柔聲道:“奴婢是宮中,和蘭疏姐姐一同隨著長公主殿下出降的蘭宵,日後蘭疏姐姐貼身照顧殿下起居飲食,奴婢則要服侍爺了。”
賀顧莫名從她身上覺出三分古怪來,倒也沒想太多,隻問道:“殿下呢?”
蘭宵道:“回爺的話,殿下早早起了,殿下在宮中,便有每日晨起練劍的習慣,眼下應當是已經去了。”
賀顧邁步就要往門外走,道:“我去找她。”
卻被蘭宵攔住,道:“爺,既要找殿下,還是換身衣裳,收拾停當了再去才好呀。”
賀顧愣了愣,直道自己真是昏了頭,他現在這頭發睡得一夜亂如雞窩,又還穿著大婚喜服,確實不成體統,去見了瑜兒姐姐,怕是要被她笑話。
便道:“洗漱盆子和衣裳,放在屋裡吧,我自己來就得了。”
長陽侯府雖也是勳爵人家,不缺婢仆伺候,但賀家太爺當年也是從軍、憑武職發跡,算的上將門人家,所以當初太爺才會給兒子定下言家小姐,因為著實門當戶對。
將門人家,養孩子便不似尋常高門那般,千嬌萬寵,呼奴使婢的整日團團圍著,就怕子孫沾了太多脂粉氣,養得女裡女氣,拿不動刀,那便斷了傳承。
是以賀家除了賀容,畢竟是小姐,院裡婢仆要多些。
而無論是賀顧,還是賀誠,院子裡都是小廝伺候,不用一個婢女的。
眼下門口這一群婢女,都是十五六歲花一樣年紀,顏色好的更是有好幾個,聽蘭宵那意思,這麼多姑娘都要看著他更衣洗漱,賀小侯爺哪兒見過這般陣仗,當即就拒絕了。
蘭宵卻麵有難色,道:“這……爺若是覺得人太多,那要不就隻奴婢一人,帶兩個丫頭伺候,如何?”
賀顧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
這個蘭宵,每次叫他“爺”時,那尾音拉得實在叫人頭皮發麻,他皺了皺眉,道:“我說不必便是不必,把洗漱盆子端進來,衣裳留下,你們自去罷。”
婢仆們麵麵相覷,蘭宵也隻得答應。
賀顧關上門,動作麻利的換好衣裳,洗漱完成,打開門就想去找長公主,誰知那蘭宵竟然還在門口候著。
彆的婢女都走了,隻剩她一個。
賀顧道:“你怎麼還在這?”
蘭宵柔聲道:“爺,不是要去找長公主殿下麼,爺剛剛來這公主府,想是也不識得路,奴婢帶爺去罷?”
賀顧愣了愣,仔細一想還真是,他的確不知道瑜兒姐姐在哪練劍,便道:“行,那你帶路。”
心中又道,也不知道征野這家夥跑哪兒去了,不會還沒起吧?
賀顧早就知道,公主府修建的十分大,但直到此刻,才直觀的感覺到究竟有多大,他跟著蘭宵穿過假山回廊、穿過姹紫嫣紅的花園,又穿過一道又一道的拱門,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終於看到了前方一片寬闊校場。
蘭宵道:“爺,便是這兒了。”
賀顧“嗯”了一聲,正要過去,卻又頓住腳步,轉頭看了她一眼,突然道:“以後彆叫我爺了。”
蘭宵一愣,道:“啊?那,那……奴婢該怎麼……”
賀顧冷冷道:“叫駙馬可以,叫駙馬爺也可以,隻不許單獨叫爺一個字,聽懂了嗎?”
雖則隻有短短幾個照麵,這個蘭宵身上的味兒,他卻太熟悉了——
一股萬姝兒的味。
蘭宵也不知道他為何忽然冷臉,隻覺得有些心慌。
誠然,她早就知道公主和駙馬爺定然感情不睦,陛下也準許過駙馬爺納一妾,她原是普通一等宮女,再熬兩年也能發放出宮去,隻這次又被安排來了公主府,她又得了貼身侍候駙馬爺的活兒,這個機會與其給了旁人,她近水樓台先得月,為何不好好把握?
且不說陛下仁厚,公主也不喜歡駙馬,更不是尋常那等會妒忌妾室的女子,以後她做了駙馬爺的妾,多半也不會被苛待,反而能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
便隻駙馬爺這般相貌人品,京城裡不知多少官家小姐都牽掛著,她自然也未能免俗,見了麵便為其春心浮動。
隻是萬萬沒想到,駙馬爺平日裡,看起來是個粗人、大大咧咧混不吝,此刻卻好似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還這麼冷言冷語相對,就差沒明著說,叫她安分些了。
駙馬爺也太過火眼金睛,又不解風情了……
可終究是小心思被戳穿,蘭宵當即便覺得無地自容,羞憤難當起來,她兩片櫻唇喏喏,一句話說不出來,一張俏麗小臉瞬間慘白如紙。
賀顧卻沒再給她一個眼神,隻徑自進校場找他的長公主去了。
卻說校場上,長公主已經換回了,平日裡那般素淨無任何紋樣的紅衣,且是束腰窄袖模樣,顯然很方便練劍。
最後一式結束,長劍被她劍尖向上、在身後提著,走到了校場邊上。
裴昭珩一早晨的劍練完,臉上卻也未帶一絲薄汗,甚至連氣色也沒有一點變化,仍然是麵不改色心不跳。
就好像剛才他是去散步賞花,而不是大開大合練劍一樣。
蘭疏見他收了劍勢,她懷裡抱著劍柄,連忙小步跑上前去,將那劍柄恭敬奉上。
裴昭珩臉上又覆蓋回了那薄薄麵紗,他接過蘭疏手中劍柄,乾脆利落的收劍回鞘。
然後看著天際初升的朝陽,忽然愣了會神,也不知在想什麼。
蘭疏道:“殿下,差不多也該是用朝食的時候了,咱們回去麼?”
裴昭珩卻道:“賀子環呢?”
蘭疏愣了愣,這才回過神來,子環好像是駙馬的表字,三殿下這是在問駙馬呢,便道:“回殿下的話,蘭宵早早便去侍候了,隻是不知道眼下起了沒。”
她頓了頓,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始終沒敢開口說出來。
裴昭珩淡淡掃她一眼,道:“有話就說。”
蘭疏一哽,心道每次一有話要說,果然都瞞不住殿下,有些小聲道:“奴婢……奴婢這話可能有些多心,隻不知道,為何陛下,要選蘭宵到駙馬爺身邊伺候,她原來在張貴人宮中,便不是什麼本分的人……隻怕,隻怕……”
裴昭珩沉默了一會,道:“隻怕什麼?”
蘭疏頓了頓,道:“隻怕她在駙馬爺身邊,也不會安分的。”
裴昭珩卻淡淡道:“不安分便不安分吧。”
蘭疏一怔,心中這才猛地回過味兒來……
這……蘭宵,難道是陛下和三殿下,故意安排在駙馬爺身邊的嗎?
也是……若是有個嬌美妾室,一則能讓駙馬正常生兒育女,為他們賀家留下子嗣,二來也好讓駙馬彆整天盯著殿下,改天露了陷兒。
正想著,他們身後卻遠遠傳來了賀小侯爺十分興奮的叫聲——
“瑜——兒——姐——姐——”
“你在這兒呀!”
裴昭珩:“……”
蘭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