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2 / 2)

假駙馬,真皇後 雲照君 12633 字 4個月前

賀顧不信。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句話成了他心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像是溺水的人,垂死掙紮之際,咬著牙緊緊抓著這根救命稻草,怎麼也不願意放手。

他一定要見到姐姐,他不相信。

可是……一個人去宗山的路,也好冷,好遠。

如果……如果姐姐真的……真的……

那這重活的一輩子,是不是……就再也不會暖和起來了?

沒了她,這世界寡淡無味,他又和此刻,孤身一人在這寒天大雪裡迷茫的奔馳著,找不到方向,有什麼區彆呢?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賀顧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全身上下凍的發僵也渾然不覺,隻是沒知沒覺那樣,悶頭一下一下的拉著馬疆,催促著胯|下的馬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可這馬兒似乎也累了,它平日本來隻在京中活動,路途跑的也不遠,從未像今日這樣,在如此惡劣的天氣裡被人催著奔馳,也著實沒那本事,步伐終於變得越來越慢了。

它累,賀顧也累,且他不僅是身體累,心裡也十分茫然。

荒原冷雪,嚴寒冬夜。

遠在關外,生死不知的妻子……

此時此地,隻他一人,賀小侯爺那硬生生憋了整整一夜的情緒,終於到了崩潰的邊緣,眼看著就要爆發、決堤了。

正在此刻,身後遠處傳來了一串急促的馬蹄聲,賀顧微微一怔,還沒回過頭去,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

“子環!”

他背脊僵了僵,勒馬回首一望,就看見黑夜裡、一個模模糊糊望不清輪廓的人影,跨在馬背上,朝著他飛馳而來。

賀顧怔怔的看著那個靠近的人影,直到那人的輪廓一點點變得清晰——

他瞳孔微微一縮,看著來人,有些震驚的喃喃道:“三……三殿下……”

他產生幻覺了嗎?

此時此刻,三殿下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

他是不是快凍死了,所以才會產生幻覺的?

……一定是的吧。

賀子環,你真可笑啊……

活了兩輩子的人,之前還信心滿滿、信誓旦旦、如今你連妻兒都護不住,竟然還要這樣狼狽的、可笑的凍死在雪地裡嗎?

……你這個窩囊廢。

他想。

裴昭珩追了整整一路,起碼一個多時辰,才看到前方的人影,雖然夜色裡看不清,那也隻是個模糊人影,可僅僅一眼,他還是能肯定,那是賀顧。

他心中本是生氣的。

靠的近了,看見賀顧身上那單薄衣裳,怒意又更上竄了幾分。

……便是子環再擔心、再害怕、可他怎麼能這般不顧及自己的安危、這般不顧及自己的身子?

多冷的天?

他就這樣一人一馬跑出來了,萬一馬跑死了呢,要是他沒追來,子環身上什麼也沒有,難道他就打算這樣一個人,凍死在荒郊野地裡嗎?

裴昭珩在賀顧身前勒馬停下,一時心中既擔憂、又氣惱、更加心疼,本想說他兩句,可再湊得近了,卻見賀顧在馬背上,神情呆呆怔怔,看著他靠近,也沒什麼反應,隻目光空洞的嘴裡喃喃道著:“……我是個窩囊廢。”

裴昭珩發現他眼眶通紅,對他的靠近也視若無睹,隻嘴裡頓了頓,念念有詞的重複:“我是個窩囊廢。”

賀顧語畢,一大滴眼淚從他頰畔滑落,“啪嗒”一聲,落在了那累的不住喘氣、不停的出著汗、身上蒸騰著熱氣的馬兒背上。

裴昭珩:“……”

……子環這副模樣,他又哪兒還能說得出責備的話來?

正在此時,賀顧卻不知怎麼的,也不曉得是脫了力、還是凍僵了,忽然軟趴趴的就從那馬背上滑了下去,摔在了雪地上。

裴昭珩大驚,連忙從馬背上躍下來,快步上前蹲在了掉在雪地裡的賀顧旁邊,一把將他從雪地裡撈了起來。

還好路上的雪積了厚厚一層,大年夜裡,也沒什麼趕路車馬踩薄積雪,賀顧雖然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卻應該也摔不出什麼問題。

隻是雖然如此,裴昭珩把他翻過身來,卻還是看見他緊閉著眼,臉上沒什麼血色、嘴唇更是一片蒼白。

裴昭珩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道:“子環……子環?”

幸而賀顧暈的不太徹底,叫他喚了兩聲,果然緩緩睜開了眼睛,裴昭珩問道:“你可還好,身子冷嗎?”

話畢不等賀顧回答,便脫了身上披風,給賀顧嚴嚴實實圍了一圈。

賀顧看清是他,呆了一會,半晌才喃喃道:“……我沒凍死麼?”

裴昭珩聽了他這話,眉頭緊鎖,沉聲道:“你既然也怕凍死,身上這麼單薄,怎能一個人說跑出來就跑出來?怎能如此任性?”

賀顧聞言,沉默了一會,眼眶又紅了。

許是見著了三殿下,也知道他的出現並不是幻覺,荒野雪地裡,賀顧終於找到了個能傾訴的對象,且三殿下的身上又是這樣的暖和……

此情此景,他簡直是情不自禁的信任他、依靠他,他終於忍不住,帶著鼻音,悶聲看著裴昭珩道:“可我又怎能不著急!瑜兒姐姐生死不知,那禁軍說親眼看見蓮華寺一個活口也沒留下……我不信!她是我的結發之妻……我一定要親眼看,她是死是活,我都要親眼看,她還活著我就帶她回來,便是姐姐真不在了,我也不要留著她一個人在關外,我給她扶靈回京,我怎麼能留她一個人在關外?那裡那麼冷……那麼……”

裴昭珩聽他這樣不管不顧,也有些上火,但還是按捺著怒意低聲斥道:“既便再擔心,也可以遣人去查,子環這般牽匹馬就跑,如此不管不顧,難不成你自己的性命,竟也不要了嗎?”

裴昭珩的脾氣一向是溫和的,賀顧從未見過他發這樣大的火,當即便被他訓得懵了,他一聲不吭,隻呆呆看著裴昭珩,像是個不會說話不會動的木人兒。

裴昭珩話一出口,心中便生了三分悔意,自覺不該對賀顧這樣疾言厲色,可他卻又實在是真的擔心的狠了,才一時沒按捺住。

他正想緩了語氣安撫子環兩句,賀顧卻忽然鼻子一抽,嗷的一聲哭了。

他這一哭哭的十分豪邁,眼淚鼻涕一把抓,完全沒什麼風度儀態可言,隻有十足十的狼狽,一邊哭的打嗝一邊嚎道:“不活……嗝兒……便不活了!姐姐沒了我也……嗝兒……不活了!殿下笑就笑……嗝兒……笑吧,我……我就是這麼窩囊……”

裴昭珩:“……”

見他不說話,賀顧隻當他是瞧不起自己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做這副模樣,可他此刻也顧不得臉麵了,他心中憋悶著的難過、委屈又豈是今日這一點?

他心中壓抑著的思念、鬱結,又豈是旁人能知的?

今日一並爆發出來,便如同山洪決堤一般,潰然千裡。

賀小侯爺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的打嗝兒,十分投入,卻忽然聽到三殿下低聲說了句:“……她沒事。”

賀顧聞言停了下來,他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睛看著裴昭珩道:“……什麼?”

裴昭珩抬起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靜默的注視著他。

賀顧被他這忽如其來的古怪眼神,看的背後發毛,一時竟嚇得嗝都不打了,卻聽裴昭珩沒頭沒尾來了一句:“既是找結發之妻……子環便不必再去宗山了。”

賀顧聽得茫然:“……殿下說什麼?”

“從來都沒有長公主。”

“與你結發的……是我。”

大約是裴昭珩這短短兩句話,信息量實在太大,賀顧聽了這話,隻愣愣的注視著他,並沒反應。

半晌,他忽然又抬頭“嗷”一聲哭了。

許是今日受的刺激太大,賀小侯爺的淚腺如同脫韁的野馬一樣,再也不受一點控製,他也自暴自棄的十分徹底,哭的狼狽又窩囊,沒一點男子氣概,氣不打一處來道:“殿下……嗝兒……您還是人嗎……嗝兒……都這樣了……嗝兒……您還開這種玩笑……嗝兒……有意思嗎……”

可他話音未落,裴昭珩卻目色沉了沉,忽然抬手一把拽過了賀顧的衣襟——

賀顧還在委屈巴拉的念念叨叨,嘴巴卻忽然叫兩片柔軟溫熱的唇堵上了。

他猝不及防,瞳孔也驟然縮緊,身體一片僵硬,連反抗都沒想起來反抗。

半晌三殿下才放開了他,他胸膛微微起伏,垂著眸低聲問道:“……想起來了嗎?”

賀顧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