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一說,賀顧頓時傻了,半晌,才結結巴巴的急道:“怎……怎會沒有呢,我分明記得……記得……”
他臉上忽紅又忽白,風雲變幻,十分精彩,裴昭珩雖看不清楚,卻也能從賀顧這急得差點咬掉舌頭的語氣裡聽出不對來,他並不傻,隻頓了片刻,再想到方才賀顧那句沒頭沒腦、莫名其妙的“我也想要你快活”是什麼意思了,這個“也”字,真是十分意味深長,裴昭珩立刻就明白了——
他險些沒忍住,被子環逗得笑出聲來,還好多年來的好涵養已然刻進骨髓,這才好容易將將憋住了,隻是聲音裡的笑意卻無法掩飾,道:“子環不會是以為……”
頓了頓,才解釋道:“七夕宮宴時,母後尚不知曉我身份,以為你我二人成婚,與尋常夫妻並無不同,是以賜下一壺助興酒,我叫蘭姨收著,隻是那日下人一時不察,將其當作普通藏酒端上桌來,子環又喝了一杯,此酒效用甚為猛烈,若是憋著不紓解,恐會傷及你身體,我便……”
後麵的沒再說下去,賀顧卻也聽明白了。
他呆呆的望著夜色裡三殿下看著他的眼睛,三殿下的眼神有無奈、有哭笑不得、還有幾分近乎縱容的寵溺,反正隻沒有賀顧原先以為會有的羞赧、欲拒還迎什麼的——
難不成……還真的都是他自作多情了嗎??
在聯想一下方才三殿下說過的話、以及他的所作所為,賀顧就是再傻,眼下也回過味來了——
他惦記著人家的屁股,人家搞不好也在惦記著他的……
難怪……難怪……
原先他就納悶,三殿下雖然性子溫潤仁厚、柔和中正,且也和自己喜歡他一樣喜歡自己,但他畢竟是皇帝的親兒子,是鳳子龍孫、天之驕子,怎會肯屈居人下?
他竟然還自我感覺良好的以為,自己能讓人家舍身獻腚……
……太尷尬了。
……太羞恥了。
賀顧一時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今晚這樣表現,三殿下肯定也猜出他是什麼意思了吧?
賀顧的麵皮劇烈的抽搐了一下,半晌,才骨碌碌地從榻上爬了起來,飛快的穿衣係帶,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過了一會,穿好了,他也不敢去看裴昭珩,隻低著頭悶聲道:“我……我……是我想岔了,會錯了意,殿下彆怪我……”
裴昭珩見他這副模樣,不知為何心中既覺得十分好笑,又忍不住升起了三分憐愛,抬手揉了揉他的耳垂,溫聲笑道:“無妨,我怎會生你的氣?”
裴昭珩也知道,鬨了這麼一出,子環受的打擊可能有點大,多半得需要點時間緩緩,其實裴昭珩自己倒不很介意這個,隻要子環願意,讓他來也無甚不可,隻是賀顧這副模樣,多半是已經沒什麼興致了。
還是改日等子環好了,再和他說吧。
隻是想到回京後,子環怕是沒多久就要離京,到時候他一個人在北地,也不知道會不會好生照顧自己,裴昭珩心中擔心他,之前那個打算,便也更加篤定了幾分。
賀顧愣了愣,道:“你……你不生氣嗎?”
裴昭珩手裡把玩著他的耳垂和散發,溫聲道:“我有何好生氣的?”
賀顧咽了口唾沫,道:“我……我惦記殿下的屁股……”
縱使裴昭珩好涵養,這次卻也終於破功了,聽了這話被賀顧逗得連連輕笑,賀顧見狀,更加臊得慌,臉憋得通紅,想起來剛才他四處逗弄、折騰人家,他也察覺到殿下有了反應,眼下他要是拍拍屁股就走人,似乎也不大地道,咽了口唾沫,好容易才硬著頭皮小聲道:“你彆笑了……我幫你還不成嗎?”
裴昭珩一愣,很快明白了賀顧的意思,喉結微微動了動,道:“……子環打算怎麼幫我?”
賀顧心裡鬥爭了半天,本著你來我往,有借有還的道義,終於還是硬著頭皮道:“就像殿下那天……幫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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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最後一天,這日慶典晚上,齋兒也得了鬆快,三王爺許他不必守在身旁當差,可自去與這次弓馬大會隨行的宮人們一同小歇片刻、喝點小酒。
齋兒年紀畢竟還小,也不像他師父王忠祿一樣老練、難免有些貪杯,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幾杯,有幾分上頭,微醺之下回去的路上舌頭都仿佛打了結,臉上也忍不住掛著傻笑。
如齋兒這樣的小內官,自然也有自己休憩的帳子,隻不過他們這樣的隨行宮人,都睡的是大通鋪,個人一帳,帳子都在紮營地的邊緣,離恪王的王帳也有一段距離。
隻是今日齋兒喝高了,一時竟也不記得要回哪兒去,隻糊裡糊塗、就習慣成自然的往三王爺的王帳方向去了,誰知這一去,剛到帳門前,便撞上了才從三王爺帳中掀了簾子、腳步匆匆的出來的賀侯爺。
齋兒此刻腦子糊塗了,嘴巴更是沒個把門兒的,見了賀侯爺腳步匆忙、形容狼狽,衣襟微開,臉頰通紅,嘴角還帶著幾分可疑的水漬,竟也沒往什麼歪處想,還隻以為他是來找恪王殿下喝酒的。
不過看侯爺這臉色,也喝的夠高了,畢竟賀侯爺酒量好,那是人人都知道的,能把他都喝得這樣麵紅耳赤,可見他們三王爺,也是深藏不露嗬!
隻是齋兒這般和賀顧撞上,腦子裡想的和嘴上說的也沒對上,小內官看了看昏暗的帳子,又轉頭看了看賀侯爺,傻笑道:“侯爺這是來找三王爺喝酒了麼?”
齋兒雖喝了酒,卻不臉紅,儘管腦子已經糊裡糊塗,但臉上卻不顯,賀顧聞到他身上有酒氣,一時卻也沒看出他喝醉了,被他撞見自然是嚇了一跳,便含混不清的“嗯”了一聲,企圖蒙混過關。
誰知齋兒竟然還不罷休,又瞧了瞧帳子,撓了撓頭迷惑道:“誒?王爺在裡邊兒嗎?您二位怎也不點燈,這黑燈瞎火的……乾……乾……”
最後那“啥呢”兩個字還沒說出來,賀顧卻已經做賊心虛,聽不下去了,他臉皮瘋狂抽搐,心跳的飛快,簡直就要以為齋兒覺察出什麼了。
不過還好齋兒嘴巴不利索,又磕磕巴巴的傻笑,賀顧尷尬了一會,還是察覺到齋兒似乎喝醉了,這才心中稍稍一鬆,飛快道:“王爺歇了,我也先回去了,明日大隊人馬便要啟程回京,內官也早歇息吧。”
便腳底抹了油,一溜煙兒的跑了。
齋兒瞧著賀小侯爺風馳電掣、絕塵而去的背影,有些茫然,他費解的撓了撓頭,嘴裡念叨著嘟噥了兩句,半晌,被夜風一吹,齋兒才猛地打了個激靈,回過了幾分神來。
轉頭打量了一下周遭,更迷茫了。
他怎麼在王爺帳前呢?
……
徹夜的狂歡終於結束,直到後半夜,整個營地才徹底安靜下來,翌日清晨,各處內官宮婢們起了個大早,打點好了行裝,午時眾人用過了飯,這才踏上了啟程回京的路途。
賀顧來的時候神采奕奕,回去的時候瞧著卻十分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倒是賀誠白撿了個王女媳婦兒,心裡正美滋滋,十分意氣風發,便出於好意開口,關懷了一下他揉著腮幫子發呆的大哥。
賀誠道:“大哥這是怎麼了?昨兒晚上回來就一直揉著腮幫子發呆,難不成是和人打架了不成,哪家的子弟這樣缺德,切磋還要往臉上來的?”
賀顧騎在馬上,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揉著臉,聞言愣了半晌,回過神來便十分尷尬,揉著腮幫子的那隻手,繼續揉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誠弟定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但賀顧自己做賊心虛,知曉他這腮幫子發酸,並不是被人打的,而是……
賀顧想到昨兒晚上的事,臉上微微一紅,但還是乾咳了一聲,正色道:“沒人打我,就是笑了一整日,有點酸。”
賀誠被他大哥這個十分不走心、把他當傻子糊弄的回答搞得人都傻了,撓了撓頭,道:“大哥你說啥?”
賀顧話一出口,也覺得他編的這借口有點扯,正不知怎麼繼續敷衍他,卻忽然感覺到旁邊多了個人,扭頭一看,原來是也騎著一匹高頭白馬的三王爺。
賀顧:“……”
賀誠笑道:“誒?王爺怎麼不在車裡坐著,可也是覺得車馬裡悶,出來透透氣麼?”
裴昭珩頷首,道:“嗯。”
賀誠正要再說,賀顧□□的雲追卻忽然打了個響鼻,扭頭就朝著裴昭珩□□那匹白馬的腦袋蹭了過去。
雲追一向聽話,賀顧還是第一回見它這樣,嚇了一跳,他騎在雲追身上,自然也是朝著裴昭珩湊了過去。
賀顧道:“雲追這是……這是怎麼了?”
裴昭珩摸了摸他□□那白馬的脖頸,看著兩匹馬一邊齊頭並進一邊蹭著腦袋,笑了笑,道:“當初我送你雲追時,是與逐月一起買來的,他們兩個一同長大,眼下相見,親昵一些,倒不奇怪。”
賀顧看了看裴昭珩胯|下的那匹叫逐月的白馬,也如雲追一般通體雪白、體格矯健、皮毛油亮,果然也是一匹好馬。
隻是賀顧閱馬無數,一眼就瞧出了逐月是公的,而他的雲追則是匹母馬……
賀顧“籲”了一聲,喚道:“雲追,走了!”
然而雲追和逐月仍然蹭著,並沒有馬搭理他。
賀顧:“……”
他嘴角抽了抽,心中不由有些惆悵,暗道雲追這個小妮子,他好歹也好吃好喝喂了她一年,眼下見了舊情人,竟然就不管主人了嗎?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不過……“女”好像本來也是彆人家的。
賀顧和裴昭珩並駕而行,雲追和逐月雖然一邊走著一邊親昵著,但都是好馬,尋常馬兒的腳程,自然是比不上的,賀誠本來還想與大哥一同和三王爺聊聊天,然而隻是片刻功夫,雲追和逐月撒著歡跑得快了些,賀誠就被遠遠地甩開了一大截。
看著他大哥和三王爺的背影,望塵莫及的賀誠:“……”
不知為何,感覺到一絲淒涼的同時,賀小二看著這兩個人交談並行的背影,忽然產生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念頭——
這二位,真是馬也成對,人……人好像瞧著也……
也挺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