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1 / 2)

假駙馬,真皇後 雲照君 16090 字 7個月前

半明半寐的朦朧中,賀顧腦海裡卻忽然想明白了方才追進天月峽時,他心中微覺有些古怪的原因——

穆達好容易才逃出生天,就算他身邊親兵個個悍勇精銳,可又怎麼敢賭他們就一定會窮寇不追?

一旦被追上,落進賀顧手中,那穆達便可算再無生路,天月峽這地方傻子也能想到是從雁陵回到瀚海雪原最快的路徑,穆達能想到,他們自然也能想到,他卻還敢走峽,難道就不怕一個不好,真被追上捉回去嗎?

穆達被擒,北戎人便群龍無首,與一次進犯不成落敗而歸的後果,嚴重性不可同日而語。

但穆達還是走了天月峽,這便隻能說明,他心中有把握能從天月峽全身而退,天月峽的另一頭,多半已有北戎人的援兵朝著這邊來了,隻是穆達大約也沒想到,他多半原是十拿九穩想著,隻要越朝將軍不敢隻身前來,還要清點人馬帶上部下追他,便腳程累贅,怎麼也追不上,可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宗淩這個程咬金,拖住了他們,一招不慎,落入了援軍埋伏,就是再後悔也沒用了。

穆達……他必然是想拖的,拖到那頭北戎人的援軍來了,他便還有一線生機,所以方才才會始終不動聲色,直到看到情勢再無挽回餘地,才忽然暴起傷人。

賀顧想明白這一層關竅,然而身上卻已經愈發酸痛,眼皮也好像重逾千斤,他想要開口說話提醒寧浪征野,讓他們趕緊動身離開,喉嚨口卻好像壓了一塊巨石,怎麼也發不出聲。

隻在一片混沌之中,隱約感覺到好像被什麼人背上了肩背。

一顛簸,賀顧合上的眼皮底下,瞳仁便又稍稍一動,精神也微振,他實在害怕自己真的昏睡過去,寧浪和征野他們誤了事,便狠下心來在舌尖狠狠咬了一口,立時感覺到一股劇痛從舌尖鑽心而來,直擊肺腑,幾乎疼得他從天靈感往下全身都打了個哆嗦——

背著他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常,驚喜的叫了一聲:“將軍,你還清醒著嗎?!”

托這一股劇痛的福,賀顧雖仍然睜不開眼,嗓音乾澀,但好歹能說出話來了,他語音極低,喘了兩口氣才在那人耳邊道:“……快走,雪原那邊……有北戎人要追上來了……看好穆達,再不能出紕漏,否則我拿你……拿你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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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陵,承河大營駐軍帥帳。

穆達的那刀毒實在古怪,寧浪征野等人帶著賀顧率隊回到雁陵,一連三個軍醫看過,都是束手無策,隻相顧默然歎氣搖頭,看的征野心中愈發焦躁。

本以為刀上是什麼劇毒,可五日過去,將軍卻仍然好好活著,他們隻喂得進去一些清水,儘管如此,賀將軍卻也已然與活死人無異,在榻上躺著毫無知覺,怎麼叫也沒有一點回應,許是征野的心理作用,越瞧越覺得他家侯爺已然出氣多進氣少,急的簡直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他問旁邊垂首沉默不言的宗淩道:“你那日真的聽到侯爺昏迷過去以後,又說話了嗎?”

宗淩也不知是焦心,還是好幾天沒怎麼喝過水了,嘴唇乾的全起了皮,沉默了半晌才道:“……真的,但將軍隻說了北戎人有伏,要追上來,叫我們快走,再沒說彆的。”

他一答話,征野便來氣,隻瞧著便恨不得給他兩拳,但他跟著賀顧這許多年,終究心裡還是不願違逆賀顧的意思,宗淩既然是賀顧救回來的,他便也不會逞一時意氣擅自處置。

隻是冷冷的看著宗淩,鼻腔裡冒出一聲低哼,轉開了目光。

寧浪在旁邊瞧著氣氛不對勁,連忙道:“好了好了,言兄弟也彆生氣了,說到底當時分明和將軍說的好好的,若是情勢不利就不叫你們進來,也都怪我!錯估了穆達和他那些狗腿子的實力,叫將軍進峽接應我,這才……唉!回頭我自去領罰,要殺要剮,我寧某人都受著,絕無二話就是了!”

征野道:“寧大哥有什麼錯?本來這麼幾個北戎人也不是侯爺的對手,咱們分明都已勝了!若不是有人連一個穆達都看不好,連累的旁人為他送了命,又連累的將軍受傷中毒,咱們分明……”

宗淩聽得臉色發白,道:“……都尉不必說了,是我違抗軍令,是我……是我對不住將軍……有什麼罰,我與寧大哥也一樣忍了,要殺要剮,宗淩自會領受。”

征野怒道:“你好厚的臉皮!寧大哥何錯之有?若不是咱們念著同袍情誼,不忍心叫你丟了命,寧大哥何須以性命相搏去救你?你又有什麼臉麵和寧大哥相提並論?”

“殺你剮你,有個屁用!你能叫咱們將軍醒過來嗎?往日你不是看不起北地蠻子嗎?怎麼的今日倒是北地蠻子救了你的性命?宗副將好生厲害啊,怎麼不以一敵百,自己帶著穆達回來?反倒要帶累旁人送了性命,難不成你宗少爺的命是命,邱伍長手下那兩個兄弟的命就不是命了?莫不是宗少爺的血裡流的便是金子不成?!”

言都尉平素一向脾氣溫和,雖然有時候嘮叨了些,但無論待誰都十分和氣,大家夥幾乎都從沒有見過他這樣疾言厲色的樣子,一時帥帳裡一片寂然無聲,落針可聞。

宗淩嘴唇發青,臉色已白的像張紙,征野卻還不肯罷休,可帥帳裡一眾將士見狀,竟都默不作聲,除了寧浪,再沒半個人攔他願替宗淩解圍,打個圓場。

“我告訴你,姓宗的,你可不要覺得捉回了穆達是你什麼功績,若不是將軍願去救你,彆說擒獲穆達,你自己的性命也早已經丟了!這五日清理追兵殿後的也是柳參軍和聞姑娘,和你沒半點乾係,這麼多人替你擦屁股,你知不知羞?”

“你違抗軍令,合該重罰,我與寧大哥不處置你,隻是為著等將軍醒來親自處置,你可彆以為就高枕無憂,到此為止……”

“好了,言都尉,將軍還在這躺著呢,你就少說兩句吧!”

眾人聞聲,轉頭一看,卻見走進營帳的是已經卸了甲胄的柳見山、還有一身銀甲滿是血跡,眉目冷肅的聞天柔。

說起這位聞姑娘,倒也真是個奇人——

先帝在時,人人都知道她為著嫁給賀將軍做續弦鬨得滿城風雨,十分熱鬨,隻是賀將軍無意,先帝也不好強逼,本以為她總該老實聽從聞伯爺安排嫁與他人為妻、相夫教子了事了,不想當年她卻竟又追著聞伯爺去了洛陵大營,此後便一直跟著父親殺敵陷陣。

有救駕之功在身,先帝當初便恩準特許她留在軍中,還給了切實頭銜,許她帶著聞修明少許舊部,她也爭氣,三年下來少嘗敗跡,叫旁人就是想說嘴,也沒法從她辦的差事上尋見半個字的不是,隻好整日上本給皇帝,言道一個女子留在軍營中,實在不像樣子,既壞她名節,又敗了軍紀作風,還是早日叫聞姑娘回家為妙。

隻是折子剛一上去,不知怎麼叫聞伯爺聽見了風聲,下朝會出宮的路上,立馬陰陽怪氣著把那禦史罵了個狗血噴頭,直道女兒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有先帝諭旨特許,他營中舊部都是聞天柔的叔叔伯伯,親眼瞧著她長大,能壞什麼名節?倒是那禦史見事這般汙穢,想來必不是什麼好東西。

聞伯爺護短的緊,這事大家也都知道,對那禦史挨罵倒也並不意外,便是裴昭珩見了那封折子,也並沒什麼太大反應,隻是當作沒看過一般,按下不表。

——直到年前北地戰事爆發,聞伯爺受了傷,被送回京城養傷,聞天柔雖然掛心父親,但她也心知承河換將,隻要她這次隨著父親回京離了職守,以後再想回去,怕是就難了。

這五日,不出賀顧所料,天月峽那頭果然出現了北戎人前來接應他們汗王的援軍,言定野還要清理雁陵戰事殘局,柳見山便與聞天柔二人前去把守天月峽口,眼下瞧著他二人出現在帥帳裡,想必是已經了事了。

寧浪立刻問道:“二位參軍,如何?天月峽那邊的北戎人,已經清理完了?”

柳見山點了點頭,道:“嗯,想來他們隻是為了接應穆達而來,並無再進一步的念頭,在峽中搜了幾圈沒找到人,便退回去了,我與聞姑娘追擊著擒了幾十個俘虜,叫人守住天月峽口,便回來了。”

旁邊站著的一個黑瘦漢子聞言鬆了口氣,道:“那就好,想來這會他們汗王落進咱們手中,一時半會,必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征野道:“話是這樣說,可還是要小心為妙。”

聞天柔卻默不作聲的前行了幾步,在床前頓住腳步道:“……將軍還沒醒嗎?”

寧浪道:“沒有,叫幾個大夫來看過,都不認得這是什麼毒,束手無策,四日前我已寫了軍報送回京城,請皇上安排厲害的大夫快馬加鞭趕來了。”

聞天柔道:“毒既是那汗王刀上的,可問過他了嗎?”

頓了頓自己卻也反應了過來,穆達多半也心知肚明,他們一時半會不會取他性命,賀顧若是死了,對北戎有利無害,就是真有解藥,他也必不可能交出來。

聞天柔冷了臉,道:“何必與他多言?給他好生吃點苦頭,我不信他能一直不鬆口。”

征野道:“苦頭能給他吃的早都試過了,隻是這人實在是個硬骨頭,折騰了五日,還是不肯鬆口,又不能真的要了他性命……這可怎麼是好?”

聞天柔道:“我去看看。”

她轉身便出了營帳,征野見狀趕忙跟了上去。

雁陵是座小城,牢獄自然沒有京師的天牢詔獄那樣大的陣仗,十分簡陋,但看守穆達的兵士,卻足足有百餘人之多,幾乎守了個水泄不通。

穆達想是已經受了一番嚴刑拷打,頭發臟汙淩亂的像個野人,了無生氣的癱坐在地上垂著頭,一動不動。

聞天柔叫獄卒開了門,征野見她竟要自己進去,嚇了一跳,趕忙道:“聞姑……額,聞參軍,此人極為凶狠,你還是彆進去了,萬一他傷了你如何是好,還是小心為妙啊!”

聞天柔道:“無妨。”

她麵無表情走進獄門,蹲下身看著垂著頭的穆達,並未言語,穆達嘴裡卻已經吐出了一句語音古怪的中原話。

“……解藥……沒有……”

聞天柔卻忽然麵色一厲,抬手拉著穆達一記反剪便把他摔倒按在了地上,腳背死死踩著他背心,左手抓著穆達頭發,拽著逼他抬起頭來——

征野給唬了一跳,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卻聽聞天柔道:“你以為我們真的不敢殺你?”

穆達勾著嘴角笑了一聲,半睜開眼瞧了一眼聞天柔,道:“沒有……就是沒有……你是誰?是賀……賀顧的……女人?你丈夫……死……死定了,不如到……到北戎去……給……給我們……做……做……”

聞天柔一把掐住他喉嚨,五指用力,沒兩息功夫,穆達頓時臉色醬紫如豬肝,聞天柔冷冷道:“你要不要賭一賭,我敢不敢殺你?”

穆達隻被她扼住喉嚨一會,便迅速感覺到這個女人並沒有騙他,她是真的敢要了他的命,和那些拷打時還猶豫著留手怕真打死了他的獄卒不同,雖然隻是簡簡單單一個扼喉,穆達卻清楚明了的知道,這女人真的一點也沒留手——

她是真的想要他死。

他白著臉張嘴像狗一樣試圖喘氣,氣流卻始終沒辦法通過嗓子眼,睜圓了眼青筋暴起在地上扭了兩下,樣子十分可怖。

征野也瞧出聞天柔的殺心了,嚇了一跳,怕她真掐死了穆達,卻見聞天柔忽然鬆了手,冷聲道:“解藥呢?”

穆達終於重新呼吸到了空氣,劇烈的喘了十來下,這次語氣少了幾分挑釁,似乎十分努力的才開口道:“真的……沒有解藥……”

聞天柔道:“這是什麼毒?哪裡能找到解藥?”

穆達道:“這……這是……蛇毒,沒有……沒有……解藥……”

聞天柔卻忽然麵色一變,道:“蛇毒……你們瀚海雪原的……黑香君?”

穆達趴在地上嗬嗬笑了兩聲,像是拉風箱一般粗啞難聽,道:“就是……黑香君……他沒……沒救了……”

聞天柔站起身來,狠狠踢了穆達一腳,把他踢回了他們來時穆達縮著的那個牆角,冷聲道:“我國朝地大物博,區區一個蛇毒,怎麼就沒救了?我告訴你,我們將軍不但有救,日後有他在,你們北戎也再不要肖想動越朝子民一根汗毛。”

聞天柔出來了,滿臉的沉鬱,征野倒是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想起之前這位聞姑娘對他家侯爺一片癡心的事,今日親眼見她如此,多少有些動容,剛想說兩句安慰她一下,聞天柔卻忽然道:“言都尉……我聽小容提過,侯爺的舅母……威遠將軍府的少夫人給過他一顆丹藥,可有此事?”

征野微微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道:“小容……?聞參軍說的是……是三小姐?”

聞天柔微微側開目光,道:“嗯。”

征野有些訝異,不知她是怎麼和賀容結識的,但此刻也知道事情輕重緩急,便答道:“似乎是有這麼回事……那粒丹藥是個黃臉的野道士賣給舅夫人的,侯爺原本一直貼身收著,隻是沒用上,就給扔進箱籠裡了。”

聞天柔道:“現在能找到嗎?”

征野睜圓了眼睛道:“參軍是說,那個丹藥……”

聞天柔道:“你看其他兩個中了穆達刀傷的兵士,都是當場斃命,固然他們傷在喉頸,蛇毒擴散的快,可也足見毒性之烈,黑香君的名頭我也聽過,是瀚海雪原一種極為罕見的水毒蛇,一尾隻有巴掌大小,但毒液隻需一滴,便可一刻之內叫壯年男子斃命,如今將軍中了黑香君之毒,雖然昏迷了五日,可好歹人還活著,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可見老天有眼,不願叫他喪命,咱們卻不能再拖了,隻等著陛下從京城安排禦醫過來,要等多久?侯爺等的起嗎?眼下既有辦法,哪怕隻有一線生機,為何不試?”

征野被她說的動容,又忽然驚覺,他不知為何潛意識裡總覺得那道士是個江湖騙子,竟忘了一事——當初那道士瘋言瘋語,說他家小侯爺日後要大了肚子,被他一頓好罵,可後頭……後頭卻竟真應驗了……

那道士究竟是什麼人?

征野一回過神來,也不拖了,隻麵皮抽了抽,立刻轉身出了大獄。

他進了帥帳,也不顧旁邊站著的寧浪、柳見山一眾將士,隻把賀顧帶著的幾個箱籠找出來開始翻箱倒櫃,好在東西雖然被扔在箱籠裡落了灰,卻還是叫他翻出了那個裝藥的小瓷瓶。

這瓷瓶十分古怪,當初賀顧便和他提過,說怎麼也打不開,征野還記得,剛才翻找時便打算生生砸開取藥,卻不想這次他隻是試探性的拔了拔那瓶塞,卻輕而易舉“啵”的一聲,開啟了瓷瓶。

一股清淡的藥香,頓時在帥帳裡彌漫開來,征野從瓶裡倒出來一粒瑩白的小藥丸,愣在了原地。

寧浪走到他身邊,奇道:“這是什麼?”

聞天柔、柳見山等人也圍了上來,征野猶疑了一會,看了那頭的聞天柔一眼,才道:“這東西……搞不好能救將軍一命……”

他說完又立刻補了一句:“我也拿不準,隻是……隻是……如今也沒有彆的辦法,方才我隨聞參軍去見了穆達,將軍中的毒是黑香君,中了黑香君的毒,能挺過五日已是聞所未聞,若再拖下去,恐怕就真的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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