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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賀顧閉了閉目,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的、聲音低啞道:“他不是壞人……”

……卻比壞人還要壞。

寶音有些茫然,那院子裡的人卻似乎聽出了外頭說話的這個嗓音是誰, 顫聲道:“顧兒……是你嗎……顧兒?”

蹲在院門口打瞌睡的小廝終於被這聲音驚醒了, 睜眼抬頭看到是誰, 卻嚇了一跳, 道:“侯爺, 您怎麼……您怎麼來了?”

賀顧沉默了一會, 道:“把門打開。”

小廝聞言, 雖然不解這麼多年來侯爺都從未來看過老侯爺,即便是回了侯府也隻和二少爺相見, 今天卻怎麼忽然走到這來了, 還帶著小公主,但卻並不敢多問, 隻從懷裡摸出一把鑰匙,動作利落的打開了門上的鎖。

院子的門就這麼吱呀一聲開了。

賀顧抱著寶音, 剛一看向那被小廝推開的門,立時就望見了那個佝僂著身子,拄著一根拐棍站在院中石凳邊上的老人。

他竟然已經……老成了這副模樣。

賀南豐如今也不過五十多歲而已, 可和方才那三個登門來逼自己放人的賀家舊部相比, 卻足足好像老了二十多歲。

也不過短短幾年的功夫,他竟然已成了這副模樣……

“顧兒……真的是你啊……”

賀南豐似乎是想走上來, 卻不知因為什麼躊躇了兩步, 終究還是沒有真的走上來,他有些費力的眯著眼想要看清來人,可最終似乎也隻是徒勞的閉眼歎了口氣。

賀顧道:“是我。”

寶音在他懷裡有些懵懂的看了看賀南豐,又轉頭看了看他爹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爹爹, 他是誰啊?”

賀南豐聽見這一聲爹爹,卻好像愣住了,半晌他才往前走了兩步,看著寶音怔怔道:“我聽下人說……你和長公主有了孩子,就是這小丫頭嗎……”

他臉上漸漸帶了點笑意,似有些恍惚,又好像有些欣慰道:“不錯……不錯……雖是個女娃娃,這丫頭生的卻機靈,像我……像我……”

賀顧:“……”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轉頭對那小廝道:“你回前廳去,跟劉管事說,叫他準備個席麵,備些好酒好菜,送來這裡。”

小廝應了聲是,立刻轉身離去了。

賀顧聽著他的步伐走遠,直到消失再也聽不見,才轉頭看著賀老侯爺,淡淡道:“這丫頭的確是我的女兒,隻是卻不是我與長公主殿下的孩子。”

賀南豐茫然道:“那她是……”

許是因著老了的原因,他好像依然徹底失去了幾年前的那種銳氣,和賀顧說話時也不再如同當年那樣動輒瞪眼怒罵,眼紅脖子粗了。

賀顧的聲音平靜無波,好像在說件最尋常不過的事:“這孩子是我生的。”

賀南豐聞言,顯然沒有回過神來,滿臉的茫然:“……什麼?”

賀顧卻不知怎的,心底莫名的燃起了一點複仇的快意,他低頭看了看寶音,捂住了小丫頭的耳朵,這才抬目看著賀南豐,勾了勾唇角低聲道:“爹沒聽明白嗎?我方才說,這孩子是我生的,是我和男子交|合行|房——十月懷胎生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賀南豐仿佛才終於回過神來,他張著嘴,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賀顧若無其事的笑了笑,道:“喔,忘了告訴您,這孩子的生父是三殿下,他如今已繼承大統,是我朝的新君。”

“爹不是一直希望孩兒出人頭地,光耀賀家門楣嗎?孩兒不敢忘記爹的期望,一直掛在心上,這不,昨日皇上已晉了咱們家的爵,以後便沒有長陽侯賀氏,而隻有永國公賀家了。”

賀老侯爺呆呆的看著他,仿佛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兒子。

“哦,還不止於此,除了這丫頭,我肚子裡可還懷著一個皇上的孩子呢?”

他看著賀南豐,皮笑肉不笑道:“等這孩子出生,倘若不出意外,孩兒搞不好就要做本朝高祖忠惠文皇後以後的第二個男皇後了,嘖,屆時爹可就是國丈了,這門楣光耀的可還夠嗎,爹是不是很高興?”

賀南豐卻好像終於回過了神來,他渾身如同篩糠一般顫抖了半天,問道:“你說的……你說的都是真的?”

賀顧道:“自然!我怎會騙您?”

“而且您瞧瞧這孩子的相貌,怎會覺得她像您呢?雙雙這樣的好相貌……這般乾淨的眼睛,豈會是如爹這般心思肮臟之人,能留下的血脈?”

他語罷,哈哈哈哈的笑了幾聲。

其實,就連賀顧自己也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瞧見賀南豐這麼一副不可置信的憤怒模樣,竟然也並無半分憐憫,心中隻有快意和冷眼旁觀的漠然。

儘管兩世過去,他也實在無法忘卻當初母親病逝時,賀家正院裡那樣死一樣的蕭索和寂寥,無法忘卻母親握著他的、乾枯的、逐漸鬆開、一點點失去生命力的手,無法忘卻那時候沉睡在萬姝兒的溫柔鄉裡,甚至直到發妻離開人世後足足一個多時辰,等母親的屍體都一點點冰涼,才衣冠不整的出現在正院的賀南豐。

即便依然重生一世,他也仍然無法忘卻前世誠弟那顆永遠瞎了的眼睛,容兒那永遠停滯在七歲的音容笑貌。

甚至……連萬姝兒當年在公堂之上,狀若瘋狂的喊著“我不信”的樣子,他都仍然記得一清二楚。

他爹這樣的人……說要原諒,談何容易?

寶音在賀顧懷裡,雖然耳朵被他爹捂住了,什麼都聽不見,也並不能看見頭頂爹爹的神情,可卻能感覺到他因為大笑微微顫抖的身體。

她覺得這樣的爹爹很奇怪,還有些嚇人,隻能乖乖縮在賀顧懷裡,抱著他的脖子,把頭埋在爹爹的肩窩裡,乖乖的一動不動。

賀南豐顫聲道:“你騙我……男子如何可能生育……”

賀顧頓了頓,道:“爹不信嗎?”

“信不信是爹的自由,我已說了實話,您若實在不信,孩兒也沒有辦法。”

賀南豐顫抖的更厲害了。

他這兒子雖然忤逆,可從小到大,一向是從不騙他,從不撒謊的……他很清楚……他一直都很清楚……

方才賀顧說的那些話,此刻卻又好像夢魘一般一幕幕在他耳邊浮現,長久以來的孤獨,和盼望著兒子能夠原諒他,把他接回正院,還有一直支撐著他的對天倫之樂的渴望,這一刻卻幾乎把賀南豐擊的支離破碎。

他一字一頓的啞然道:“你和……你和皇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