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燕在門外拉著蘇老師聊天,直到張媽出去喊她才回去。
張媽把門上了鎖,推她:“回屋去學習。”
餐廳、客廳都沒有祝顏舒與楊玉蟬母女兩個的身影。
楊玉燕小聲問:“我媽跟我姐呢?”
張媽呶呶嘴:“在你姐那屋呢。”
楊玉蟬的房間門關得嚴嚴的,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兩人望著房門,心裡轉的是一樣的念頭。
這對母女在屋裡到底是怎麼聊的?
可兩人都沒膽子進屋圍觀。
於是張媽回廚房,楊玉燕鑽進自己的屋子,照舊把門留出一條縫聽隔壁的動靜。
主要是楊玉蟬哭沒哭。
要是哭了,她要趕緊衝進去!
不管是撒潑還是打滾,是吃藥還是上吊,她都已經準備好了!
因為她覺得祝顏舒和楊玉蟬是一定會因為馬天保吵起來的。今天又出了這麼大的事,金家把她都綁過去了,歸根到底還是馬天保連累了她呢。祝顏舒要是心裡不生氣就奇怪了,她要是還能答應那就更奇怪了。本來就看不上,還這麼能惹事,更不可能成了。
可楊玉蟬也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到時這對母女為了外人吵起來,傷了彼此的心就不好了。
所以楊玉燕覺得,她不能旁觀!是一定要出力的。
可她又不能勸,實在是她在這家裡是位於食物鏈底層,連張媽都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她就算能把天下的道理都說出來也沒用。
也怪她平時就不像個靠得住的人,她自己都清楚。
她也清楚家人之間也是會有心結的,感情一被破壞了,也是補不起來的。彆說父母天生愛子女,孩子對父母也永遠崇拜敬愛。那都是假的!事實上不管是投胎選父母還是生孩子,都要靠運氣。父母不慈愛的更多,父母也自私,會把自己看得比孩子更重要。孩子嘛,智商天生,情商天生,不夠聰明學習不好不孝順白眼狼都有可能。
兩邊都是閉著眼睛選人,運氣不好誰也不能退貨。
所謂的家庭矛盾也根本沒有解決辦法。林黛玉說家裡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這是真的金玉良言。
換句話說就是你鬨,我比你更能鬨!當用一個更大的矛盾蓋住小矛盾的時候,小矛盾就等於是解決了。
在網上她看到過無數次楊玉蟬這樣的例子,網友們的解決方法都很統一:富家小姐愛窮小子,那就切斷金援,一分錢不給她,她吃夠了苦最後就會乖乖回家來了。
可她同樣也很了解祝顏舒,她是絕不會看著楊玉蟬吃苦的。她能任由她在醫院白住半年不回家,任由她賴在家裡不去學校,她就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楊玉蟬出去跟馬天保過苦日子。
她是一個毫無原則寵溺孩子的母親。
所以這一招絕對行不通。
而楊玉蟬,她自認也非常了解她。
因為她在麵對楊玉蟬時總覺得自己是“二胎”,固而心虛氣短,立場不足。所以曾經做過一段時間舔狗,對楊玉蟬非常尊敬,行動間都會看她的臉色。
後來發現楊玉蟬對她根本沒心結才漸漸不那麼舔了。
不過在舔的時間裡,她對楊玉蟬的了解也非常深刻了。
楊玉蟬,是個文藝青年。
這絕非貶低,隻是形容。
楊玉蟬有著金子般的心與金子般的理想,是一個對人生有著非常理想化的追求的人。
楊玉燕自認見識過人世間的醜惡了,比楊玉蟬更了解這個世界的黑暗麵,所以她就一點都不理想化。
比如在關於楊虛鶴的事上,楊玉蟬不是簡單的把楊虛鶴給忘了,或者簡單的恨他,她把楊虛鶴的錯算到自己頭上了,並決心絕不要做楊虛鶴這樣的人。
在楊玉蟬丟掉的一個筆記本裡有一張從報紙上裁剪下的文章。她扔掉的時候,楊玉燕撿了回來,上麵全都是楊玉蟬在楊虛鶴的指導下摘抄的文章和學習的內容。看時間應該是楊玉蟬上中學時開始的,一本記載了四五年父女之情的筆記本,最後一次筆記的時間就停在楊玉燕吃藥片的那一天。
——愛情是神聖的,是純潔的,是不應該被束縛的!
——婚姻應該是基於愛情而結合,而不是家族、金錢與權力的交換!
這正是楊虛鶴先生最受學生歡迎的一篇大作。楊玉蟬在這張剪貼的下麵寫了滿滿兩頁的感想,從她激揚的文字中看得出來,她十分推崇這篇文章,也十分崇拜楊虛鶴。
彼時,楊先生愛上女學生的事還沒有暴露,他身為知名社會人士,親自寫下這一篇頌揚愛情的道德文章在學生中間受到了相當大的追捧,楊玉蟬和當時的楊玉燕都曾在學校的教室裡誦讀過自家父親的這篇大作。因為它跟楊虛鶴以前的文章截然不同,楊先生以前的文章如果是賣藝人祈錢的籮筐,這一篇就是智慧之樹結下的蘋果,如此脫胎換骨的大作,怎麼能不叫兩個女兒為父親自豪呢?
當然,事後證明楊先生隻是比以前更下流了而已,並沒有變得更高尚。
父親這個形象的崩塌讓楊玉燕一口氣吃下了家裡所有的藥片子。而楊玉蟬身為這個家裡的大女兒,她沒有辦法也像自己的小妹妹一樣不負責任的宣泄自己的情緒,隻能自己慢慢消化,等彼楊玉燕變成此楊玉燕從醫院回來後,對比記憶中的母親與姐姐,發現祝顏舒對牌桌更加熱情,張媽更加嘮叨,楊玉蟬更加狂熱。
經過父親的事之後,她沒有像妹妹一樣決心從肉-體上消滅自己,而是打算從頭到腳都做一個真誠、純粹的人。
楊玉蟬心目中的愛情也必須是真誠的、純粹的、不受金錢物欲的影響的。
貧窮、家庭、父母、困難、反對都不能動搖她的愛情,隻會令她更堅定。
頭疼,實在是頭疼。
楊玉燕不停勾著頭看隔壁屋,偶爾看到張媽假裝出來做事也偷偷看一眼隔壁的房間門。可見兩人都是一樣擔心。
直到祝顏舒開門出來,還笑著說:“你好好休息吧,等過了這段時間,媽陪你出去好好散散心。”
楊玉燕趕緊把自己的門關上了,咣的一聲。
祝顏舒已經聽見動靜了,她冷笑一聲,走過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楊玉燕才假裝剛剛聽到,過來開門。
楊玉燕:“媽,有事嗎?”
祝顏舒一指頭按在她額頭上:“又偷聽!”一邊推著她進去。
“我擔心呢。”楊玉燕坐在床上,“你跟我姐沒吵起來?”
祝顏舒也坐下來,舒了口氣:“沒吵。”
楊玉燕小心翼翼的問:“我姐也沒哭?”
祝顏舒輕輕歎了一口氣,說:“我就知道你這孩子不會省心,想一想還是應該跟你說一說,免得你說錯話刺激了你姐,再惹出事了。”
楊玉燕雙目圓瞪,小聲說:“咱倆誰刺激我姐啊……我還擔心你刺激她呢……”
祝顏舒冷笑:“你當你媽就這麼傻啊?你姐是個順毛驢,隻能順著摸毛,不能逆著來。不然她能惹出比你更大的禍!”說完,又歎了一聲。
楊玉燕對祝顏舒刮目相看了。
楊玉燕:“媽,你真了解我姐。”
“這件事上,你倒比你姐機靈。”祝顏舒難得誇一誇小女兒的腦子,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小女兒是家裡最傻的一個。
她摸了下小女兒的腦袋,小聲說:“你這麼聰明,媽就不多說了。隻有一條,你彆在你姐麵前說馬家的壞話,一個字都不能說!你越說,就是越把你姐往人家那邊推。咱們呐,都要做好人,一句彆人的壞話都不說的好人。”
所以她剛才說了楊玉燕被金家強迫請過去的事之後,又替馬家擔了半天的心,在楊玉蟬激動的要去金公館打聽馬家的事之後又擔憂金家會不會繼續遷怒楊玉燕,總算把楊玉蟬的注意力給扯到楊玉燕身上後,兩母女一起擔憂了一會兒後,她才出來。
總結起來就是雖然馬家可能很慘,但咱們家也特彆慘!咱們家還特彆冤枉,飯不是咱們要去吃的,金家的公子小姐不是咱們去請的,跑掉的金小姐也不是咱們送回家的,為什麼最後非要抓楊玉燕過去呢?唉,不能找金家說理,隻能自認倒黴,咱們家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楊玉蟬倒是沒恨馬天保,隻是覺得他做事太衝動才害了自己家,加上她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