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點,就是她們全都是年輕女人,十二三的有,十四五的有,十七-八的也有。
楊玉蟬又扯了她一下,她才轉回來,跟著一起邁進門。
門口有一個女人,看到她們就像是被刺了一樣緊張。她也很年輕,大概十八-九、或者二十一二歲。但看起來有些過於疲憊了。
她瘦瘦的,臉小小的,眉毛秀氣得很,穿著長襖長褲,外罩一件白色針織衫。
楊玉燕在心裡猜她是誰,楊玉蟬已經先客氣的打招呼了:“杜阿姨,你好,這是我妹妹。燕燕,快向杜阿姨問好啊。”
大概怕她不聽話,楊玉蟬捏了一下她的手。
楊玉燕的目光如電,早在她上上下下打量的時候,杜純雪就已經緊張的喉嚨發緊了,她馬上說:“大小姐,二小姐,不必跟我如此客氣。快請進,快請進來吧。”
屋裡的桌上和幾上都擺滿了客用的茶杯與點心,杜純雪快手快腳的把茶杯都收起來,把桌上的點心拿出去,請門外的婆婆媽媽們拿走分食,趁機將大門關了。
大概是怕一會兒吵起來難看。
杜純雪手腳麻利得很,不但收拾了茶杯,還把桌子、椅子都重新抹過一遍,還拿出了新的椅墊放在上頭,再三請楊玉燕與楊玉蟬坐下來。
楊玉蟬挑著個離門最近的地方坐下了,楊玉燕卻還站在屋裡打量。楊玉蟬心知自己這妹妹好奇心重,在這裡更沒人管得住她了,她也自認沒有蘇老師的本事,心底也願意讓妹妹來出出氣。她這邊翹腳看熱鬨,杜純雪乍著兩隻手更不敢多一句嘴,她剛才可是聽到大門那裡的動靜了,這二小姐遠比大小姐要難對付的多,不見楊虛鶴都跑了嗎?
楊玉燕左轉右看,暗暗評判著。
這間屋子裡的家具應當是搬進來時新買的,雖然已經用了幾年了,但仍帶著新漆的光澤。
牆壁也是新刷過的,仍然潔白乾淨。
右邊有個門簾,裡麵應該是個房間,兩個人和一個孩子正在那裡頭,隔著簾子也看不清楚,隻知道裡麵的人似乎是不想出來的。
楊虛鶴剛才一氣跑進來,如果他沒往床底下藏,那就是跑到後麵去了,她站在這裡,隻能看到後麵黑洞洞的,看不清是有幾間屋,是廚房還是廁所。
杜純雪再次說:“二小姐,請坐吧。”
她撇撇嘴,不肯坐,說:“我就不坐了。我們隻是來拜年的,還請你把那人叫出來,容我們姐妹拜了年好趕回家吃午飯。”
杜純雪心裡也願意趕緊送走這兩個惡客,見此就連忙說:“那二小姐也坐下來稍等片刻,我過去喊他。”
說罷慌忙走了。
屋裡就隻剩下她們姐妹自己人了。楊玉蟬就來拉她:“坐下吧,坐著等不累腳。那邊不躲上半個小時是不會出來的。”
楊玉燕便冷笑一聲坐下來。
她剛才打量了一圈,十分想跟楊玉蟬述說一下心得,正待伏耳過去,右邊那間屋子突然出來一個女人,她梳著兩條麻花辮,穿一件挺樸素的學生裝,外罩一件毛線衣,客客氣氣的說:“楊大小姐好,楊二小姐好,我叫苑沐風,我是杜純雪的同學。”
楊玉燕怔了下,條件反射的問楊玉蟬:“她還在上學?”
楊玉蟬點點頭:“她曾休學一年,她家裡不肯付學費後,是父親替她付的學費,讓她繼續學習。”
楊玉燕更好奇了,轉頭問這個叫苑沐風的女學生:“她回去上學沒關係嗎?”
苑沐風想起杜純雪在學校受到的奚落與嘲笑,根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她深吸一口氣,說:“當然沒有關係,同學們都很喜歡杜純雪。”
楊玉燕插話是專業的:“是喜歡佩服她跟老師談戀愛嗎?”
楊玉蟬忍不住要笑,也偏頭看苑沐風要如何答。
苑沐風氣得臉紅,大聲說:“楊二小姐,我有話要與你說。”
楊玉燕快語如珠:“是想讓我對你的同學好一點嗎?因為犯錯是兩個人,我不應該把罪責都歸到她一個人身上?可是我對姓楊的也沒好聲氣啊,你看我連爹都不叫了,可我姐姐還要求我至少稱呼你那同學一聲杜阿姨。”
苑沐風想不到楊二小姐有這麼一副利索的嘴皮子,被頂得啞口無言,更不能說她本來就想說這個,因為楊二小姐已經把話堵上了:她並沒有區彆對待,她對楊虛鶴更差呢。
苑沐風想了想,語重心長的說:“我知道,杜純雪做了錯事,她破壞了你的家庭,讓你沒有了爸爸……”她沒說完,因為楊玉燕伸出一隻手打斷了她的話。
楊玉燕:“更正一下,我並不覺得有這樣一個爸爸是什麼好事。相反,我還要慶幸杜·阿·姨讓他早早的暴露了出來。他有這個心,早晚能找到破縫的雞蛋。不是杜·阿·姨,也會是李·阿·姨、趙·阿·姨。正好這一回是他自己的學生,學生的好壞德操都怪不到彆人身上去,想想看,我姐姐也有許多同學,我也有許多同學,楊先生要是錯過了杜·阿·姨,轉而把目標放在我姐姐的同學身上,又或者是我的同學身上,那才令人更加惡心呢!”
苑沐風都驚呆了,她看到旁邊的楊大小姐也是一副震驚的樣子,顯然這話不是楊大小姐教妹妹說的,而是這個妹妹自己想說的。
苑沐風喃喃道:“你怎麼能這麼說你自己的父親?”好像他是什麼色中惡鬼。雖然現在因為楊先生寫的那些文章,外人已經開始誤會他了,但她相信楊先生的本質還是高潔的。
楊玉燕反過來問她:“怎麼?你以為楊先生是怎麼跟杜純雪發生感情的?那是因為她就在他的手邊!他從他身邊的女學生中挑選了杜純雪。或許他未必隻找了她,或許他也對其他女學生拋送過秋波。你以為這裡麵的愛情能有多麼獨一無二?楊虛鶴有心要尋找青春正好的愛情,不是杜純雪也會是其他人。”
苑沐風被將得說不出一句話,因為她是親眼看著楊虛鶴與杜純雪的這段愛情發生的,其中有許多浪漫,許多巧合,許多精心設計的禮物。她在外麵看到時覺得美麗無比,但其中不少動人的場景都是設計出來的,她甚至也參與其中了!
而她也曾無數次的想像過,如果是她當時與楊虛鶴相愛呢?如果是另一個同學與楊虛鶴相愛呢?
楊二小姐的話恰恰擊中了她的心。
楊先生真的是非杜純雪不可嗎?
還是這份愛情就如同楊二小姐所描述的,是一場對青春的追求,而非愛情本身?
楊玉蟬在旁邊聽著,心也如同被重重擊中了一樣。
她與馬天保的愛情又是怎麼發生的呢?
燕燕說“或許他也對其他女生拋送過秋波”、“他未必隻找了她”。
這讓她立刻想起了一個女同學,在二年級時,正是經過她的引薦馬天保才加入讀書會的。
她叫梅絹,家裡有一家布行,她是家裡的獨女。馬天保剛加入讀書會時常常找她討論,她也與他討論得很熱烈。但到了三年級,梅絹突然退學回家成親了,大家才知道她早就有了未婚夫,是家裡定下的,是她父親的徒弟,她與未婚夫結婚後,未婚夫就會入贅到她家,繼承布行。
她當時十分為梅絹可惜,還與其他女同學湊錢送了一套書拿去給梅絹。當時馬天保沒有去,有人提起了他,梅絹當麵沒有說什麼,私底下與女同學說:“我與我哥哥的感情最好,他答應讓我去上學,我就不會背叛他。何況外麵的男人在想什麼我都知道,與其選外麵不認識的人,我寧可選我哥哥,我爹都說這個布行給我哥哥算是沒落到外人手裡,換一個來,他可不放心。”
跟著梅絹還給她們說布行要染布,要織布,要熟知各地的布料,還要現在外國的棉花和織布也都要懂。她才知道原來隻是賣布竟然要懂這麼多東西,也更了解了梅絹為什麼說布行不能給外人的話。
她從來沒有深思過馬天保對梅絹的追求到底是什麼原因。她隻以為那是在跟她相知相許之前,馬天保也曾對其他的好女孩動過心。
愛情本來就不會隻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除她之外也有許多值得讓人動心的好女孩,所以馬天保曾經喜歡梅絹的事從來沒有造成過她的困擾。
可是楊玉燕的話太讓她害怕了,她從心裡知道這番話用來形容楊虛鶴與杜雪純的愛情是剝皮見骨!難道楊虛鶴不是因為杜雪純更加青春美麗才選擇她的嗎?難道他不是因為厭倦了家庭生活,才會去選擇了更加年輕的杜純雪嗎?
可這番話似乎也能用來形容她與馬天保。
當馬天保告訴她,他的父母都是下人,他的人生目標就是讓他的孩子不會再當下人的時候,她被他的坦誠與美好所打動。
那馬天保又是在什麼時候,因為什麼喜歡上她的呢?
她與梅絹的相同之處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