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青年的姓名無需細表, 誰知道以後還見不見得著?
楊玉燕隻是依稀記得方下巴的人姓方, 鼻短人中長的那位姓許,發育不良的姓高。
楊玉燕與楊玉蟬年紀隻差兩歲, 小時候還能看出個頭差彆, 現在都長大了也差不多,穿戴一般模樣,又是當著客人的麵,就都是淺笑盈盈的賢淑女子。
三位青年從左看到右,再從右看到左, 對兩姐妹都是萬分滿意。
某位阿姨喊楊玉蟬坐下,讓楊玉燕去跟小孩子玩, 高姓青年連忙道:“都坐, 都坐。”還起身讓座。
他這副狼子野心在一眾修煉得道的太太、夫人眼中真是太明顯了。
一個夫人就掩口笑道:“那便都坐下吧, 坐下說說話。”
楊玉燕怎麼會去坐他讓的椅子?當下一個隱晦的白眼翻上去, 扭臉坐到祝顏舒身邊去了, 坐下就抱著祝顏舒的胳膊把她剛發現的心得體會全數倒給親媽知曉,氣得被拉住過不來的楊玉蟬一雙眼睛殺氣四溢, 死命瞪著該打的親妹子。
祝顏舒聽完訝異:“喲,還有這回事?”那馬天保長得好?她不覺得啊。
楊玉燕示意她看這屋裡的三個男的:“跟他們比呢?”
祝顏舒連忙小聲表白:“放心跟你姐說, 這三個我也沒看上, 不會逼她的。”這三個人怎麼配得上她的女兒啊?
她推了推楊玉燕,叫她趕緊去安楊玉蟬的心,等二女兒不甘不願的起來了,她再看這三個青年, 在心裡與馬天保比較一番,終於覺得馬天保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不過,還是不行。
楊玉燕溜到姐姐身邊,楊玉蟬已經被夫人拉著坐下,正在被迫聽青年們的家庭底細。楊玉燕一過來就被她拉住,為防親姐辣手催妹,楊玉燕趕緊小聲把祝顏舒並不讚成這三個青年的事說了。
楊玉蟬心中一顆大石放下,願意放親妹一條生路了。不過還是不忘警告她:“不許再瞎胡說!”
楊玉燕舉手發誓:“我保證不瞎說!”
然後一溜煙跑到了餐廳,與一群小屁孩在一起玩。
生活空虛的大人們在過年這段時間裡儘可帶著孩子竄門,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或者是丈夫不合心意,或者是與婆婆相處不好,或者是繁重的家務令人心煩,空虛的荷包讓人心焦。新年可以讓一切都暫時忘掉,穿上新衣,戴上新帽,去哪一家消磨時光都不會讓人趕出來,還有糖果點心瓜子可以哄孩子,這便獲得了暫時的輕鬆。
於是太太們與夫人們帶著孩子來,她們在客廳聊生活中的八卦,孩子們在餐廳吃糖。
楊玉燕差幾個月就成年了,卻也不是這些孩子們中最大的一個,靠牆坐著的兩個少年才是,他們一個十八,一個十九,已經不再算是少年,可以當青年看了,不過哪怕他們已經成年了,卻還是跟小孩子們混在一起。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關於他們的故事,楊玉燕早就都知道了。
他們是跟著廖太太來的,廖太太就是救火局局長的太太,與祝顏舒是牌友,還是於英達的介紹人。廖太太慈眉善目,與觀音菩薩有七分相似,聽說她比廖局長大九歲,現在兩夫妻站在一起,卻更像一對母子。
這兩個少年據說是廖局長的侄子,但也有傳言說是廖局長的私生子。廖太太固然慈眉善目仿佛菩薩,可廖局長的小情人都沒活太久,一個聽說是上了吊,一個聽說是與人私奔,後來掉河裡淹死了。
不過廖局長夫妻倒是一直和睦得很,據說兩人平時連架都不吵的。
廖太太有一子一女,廖局長的大兒子就是廖太太所生,現在正在警察局做事。祝顏舒見過廖家大公子,說與廖太太像足了九分,像個被壓過的墩子,又矮又壯,吃的白胖,看起來傻呼呼的,開著一輛汽車招搖過市,最近正追求警察局長的女兒。
女兒則是廖太太的妹妹所生,當年妹妹住在廖太太家裡,與廖局長朝夕相處便暗生情愫,廖太太也不生氣,還替妹妹侍候月子,等妹妹生完孩子,就替妹妹找了一個人家,風風光光的嫁出去了,女兒就養在了廖太太身邊,當成親生的一般。
這兩個少年也是小時候就被廖太太接回家養育,寵得像親生的一樣,這麼大了還被廖太太當小孩子帶在身邊。
在此就稱這兩人為廖二和廖三吧。
楊玉燕一眼就看出來這些小客人中,廖家兩位公子才是需要她認真招待的。
廖二看到楊玉燕走進來,搗搗廖三,兩人一起站起來,迎向楊玉燕,一起躬身行禮問好。
廖二:“二小姐早安。”
楊玉燕:“早安。你們不要客氣,要吃什麼玩什麼直管講,就是家裡沒有,也可以去外麵買。”
廖三看了一眼餐桌上擺的各種蛋糕餅乾糖果,真心的說:“已經很豐盛了,許多我在家裡都沒吃過。”
楊玉燕笑道:“都是我愛吃這些玩意,家裡才總準備著。你們不嫌棄就好,坐。”
三人互相謙讓著坐下來,楊玉燕先拿著奶糖巧克力讓了一圈旁人,再安心坐回來與廖二、廖三說話。
廖二指著自己與弟弟介紹:“我在家裡行二,他行三,二小姐隨意稱呼就行。”
楊玉燕就稱:“二公子,三公子。”
廖二問楊玉燕:“二小姐在哪裡讀書?我去找二小姐玩。”
楊二小姐便坦誠自己是學渣,沒有上學,一直請家庭教師。
廖二與廖三也沒上學!
學渣見學渣,天生便有三分親近。何況廖二與廖三被廖太太帶過來,也被暗示過“認識幾個女孩子”,楊二小姐生得漂亮,開朗大方,兩人都很喜歡。
廖二便說要請楊玉燕去跳舞,廖三說要請楊玉燕去看電影,兩人爭相發出邀請,都說可以把家裡的汽車開出來接楊玉燕。
祝家還真沒汽車。
不過楊玉燕也不覺得汽車有什麼稀罕的,何況她早就聽祝顏舒說起過廖家的八卦,心懷同情之下,對廖二廖三的顯擺之舉接受良好。
她含笑搖頭拒絕汽車,因為廖二廖三說的是他們可以自己開汽車!
同學,你們有駕照嗎!
大概率是沒有的,所以也休想她會去坐。
接下來三人聊起了畫報上的女郎,以及撲克牌的玩法,麻將的玩法,骰子的玩法,等。一看就是廖太太的言傳身教。長此以往這兩個青年長成賭鬼指日可待了。
楊玉燕不想在自家開賭局,也是因為祝顏舒雖然自己愛打牌,卻從來沒有帶著兩個女兒打過,張媽對兜裡的錢看得比眼珠子還緊,更不肯玩這種“喪儘天良”的東西——這是張媽的原話。不過張媽雖然自己不玩,卻對祝顏舒玩這個接受良好,因為“不然讓她去抽大煙嗎?”
可見在張媽的眼中,有錢有閒生活空虛的祝顏舒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打牌,一個是抽大煙。
那還是打牌吧。
楊玉燕就說家裡有一個唱歌機,不如大家聽歌吧。
不止是廖二廖三雙眼發亮,連一旁聽他們說話的其他小孩子都跟著說好。
楊玉燕就去問祝顏舒能不參把唱歌機抱出來,祝顏舒自己也許久沒用過唱歌機了,見今天氣氛正好,就笑著說:“有什麼不行的?不過都是以前的唱片了,可能沒有你們喜歡聽的歌。”
廖二廖三興衝衝要去搬唱歌機,張媽生怕這個寶貴東西被這些小少爺給磕了砸了,趕緊攔住他們,自己去把唱歌機抱出來,把窗下放花瓶的那個小圓桌上的雜物都清理乾淨,把唱歌機擺上去,還在旁邊放了個擺唱片的架子,說:“以前就擺在這裡。”
後來,祝顏舒不知何時就不再與楊虛鶴跳舞了,唱歌機才搬到屋裡去的。
楊玉燕與廖二廖三去挑唱片,發現祝顏舒還是很喜歡買唱片的,連美國的黑人音樂爵士樂都有兩張。廖二一看到就小聲驚歎:“祝太太真是愛好廣博!”還神秘兮兮的問楊玉燕聽過沒有。
楊玉燕當然沒聽過,她來了三年,這唱片機從來沒打開過。
廖二和廖三就擠眉弄眼,楊玉燕平生最煩被人當傻子,當下俏臉一陰,柳眉一豎:“有話不說,憋在肚子裡孵蛋嗎?”
廖二就被逗笑了,被刺了也不生氣,笑著說:“不是不對你說,隻是這些話不好對女孩子講。這個黑鬼音樂的歌詞都很……出格,我們在家也是不許聽的,都是出去以後才能偷偷聽,一般的舞廳都不敢唱的。”
廖三就小聲唱一段歌詞,楊玉燕馬上聽懂了,裡麵性、煙、酒、性-暗示、亂-交暗示多得很。
她翻了個白眼,也笑了,也不說什麼了。
廖二與廖三就更覺得她可親可愛,就說:“瞧,也就是咱們熟了,你才不生氣。要是讓大人們知道了,皮都要揭掉一層。”
這兩張唱片肯定是不能放的,也不能再擺在這裡,讓其他人看到了認出來也不好。張媽不知道才拿出來的,楊玉燕就把這兩張收起來,放回到祝顏舒的屋子裡。她出來後,餐廳裡已經響起了唱歌聲。楊玉燕是不知道是什麼歌星唱的,但顯然屋裡的其他人都熟,全都是一副陶醉的樣子,廖二還跟著淺吟低唱。
不知是唱歌機更吸引人還是楊二小姐更吸引人,廖二和廖三走的時候都萬般不舍,廖太太笑眯眯的看著楊玉燕,慈祥的讓她發毛,拉著她的手說:“好孩子,以後也去我那裡玩,家裡有一隻老爺養的八哥,可會說話了!”
她帶著廖二廖三走的時候,看起來真像是母慈子孝。
楊玉燕想起廖二廖三,深覺像廖太太這樣的人,她遇上隻想趕緊跑遠點,可不想去她家裡玩。
客人走了,留下一片狼藉。
張媽忙著收拾,楊玉燕也幫著運了幾趟東西就被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