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自招(1 / 2)

華燈初上, 蘇純鈞將代教授送到祝家樓下。雖然天已經黑了,不過年才剛剛過去,人們仍沉浸在年節的氣氛中, 路邊仍然有許多攤販,巡夜的憲兵隊還沒有出來。

路邊的黃包車看到他二人站在路邊, 連忙過來拉客。

蘇純鈞招手示意, 黃包車就在他們身邊停下。

代教授懷裡抱著剛從祝家借出來的一本手抄本, 珍惜得不得了。他不急著上車, 回身拍了拍蘇純鈞的肩膀,沉吟片刻, 說了句話:“這家人都是好人, 你能遇上他們, 是你的運氣。”

蘇純鈞笑道:“教授, 我也是這麼想。”

代教授深深的望著他,點了點頭:“那就好。不要辜負了對你好的人,我先走了,明天還是你去送二小姐是嗎?到時我們再聊。”

說罷不等他答,代教授就轉身上了車。

蘇純鈞站在路邊目送黃包車遠去,才轉身回去。

在祝家門前他敲了敲門, 楊玉燕跑過來給他開門,他探頭進去, 看到張媽正在忙碌,祝顏舒今天陪了一天的客,已經回臥室休息了, 楊玉蟬也不在。

“我就不進去了,你們早些休息。”他對楊玉燕輕聲說。

“好,你也回去休息吧。”楊玉燕笑著說,“媽說明天讓我姐送我,你就不必陪我了。”

蘇純鈞想起剛才代教授交待的話,搖了搖頭:“明天我再送你一次,你姐也是第一次去教授那裡,我替你們介紹一下更方便。”

楊玉燕答應下來,送他離開,這才關好了家裡的大門。

第二天,在祝家吃過早飯,三人便坐上黃包車走了。

楊玉蟬和楊玉燕坐一輛車,兩姐妹靠在一起。楊玉燕覺得楊玉蟬臉色不太好,抱著她的胳膊問:“姐,你這是放假以來第一次回學校吧?要不要一會兒去看看你的同學們?”

楊玉蟬的心裡正糾結。在這個短短的年節中,她仿佛已經經曆了許多年,足以讓她把與馬天保的感情做一個切割了。可一回到學校她才發現其實才過去了短短二十幾天,而學校裡的同學們還都以為她與馬天保是一對情侶。假如他們知道了她回家過了個年就要與馬天保分手,會如何猜測其中的原因呢?當他們得知她是因為馬天保的家庭原因跟他分手,又會如何評價她呢?這個巨大的難題讓她第一次萌生了逃避的念頭,而且竟然能夠理解當年楊玉燕不肯去學校是為什麼了。因為她現在就不想回學校見同學們了。

與楊虛鶴當時的情形不同,當時她知道是楊虛鶴做得不對,她身為他的子女並沒有錯,所以哪怕流言紛紛,她也能坦然。

現在,是她自己心虛,是她成了愛情的逃兵,是她顧忌現實,嫌貧愛富才想分手。或許馬天保確實當時愛上的並不止是她的知識與思想,或許他也有過許多盤算,但他畢竟沒有傷害過她。

論心無完人啊。

而她現在又何嘗不是在心中將他與他的家庭放在秤上盤算思量呢?

如果說有錯,那她也並不清白。

楊玉蟬在心底給自己打了五十大板以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在這樣的沉默之下,他們到了大學,並步行走過長長的土路,途中遇見了放豬的同學和放鴨的同學,兩邊竟然還在吵架,於是便駐足看了五分鐘的熱鬨,才繼續起程,前往代教授的小紅樓。

大概是他們來的早,今天的小紅樓裡還沒有學生,隻有代教授。

代教授穿著土布衣服,站在門前迎接他們,笑著說:“快進來,彆介意,我剛起來。”

蘇純鈞了解代教授,說:“教授,你肯定昨天晚上又通宵看書了。”

代教授笑道:“拿到新書怎麼能忍得過夜?”

蘇純鈞便笑起來,因為這話,代教授在課堂上也講過,當堂並無女學生,所以代教授的原話是“新書便如新娶的嬌妻,怎麼能忍過一夜再去碰?”

此話固然有些不夠文雅,卻恰如其分。

最有意思的是代教授說完這句又添了一句,“話雖如此,我卻並未娶過嬌妻,實不知嬌妻與新書有何區彆。”

反倒是堂下學生十有**都娶過妻了,沒娶的也定了親。站在堂上數一數,到這把年紀仍未有妻的竟然隻有三個人,就是代教授,他與施大頭。

他若是還在家,現在也差不多該談親事了。施大頭是窮,他能跟著代教授讀書乃是代教授自己寫的推薦信,把他給拉過來的。代教授說他混跡在各個教室,一半是為了學習,一半就是為了找學生,要真是聽校長和各局領導的隻能憑推薦信找學生,那他到大學裡來教書乾什麼?

代教授開門讓他們三個進來,就指揮蘇純鈞去升爐子,煮茶待客,他回樓上換衣服。

楊玉燕領著楊玉蟬來到了茶室,拉開窗簾,窗外的景色便映入眼簾。

窗外的草坪已經由黃泛綠,仿佛這短短幾天,春天就已經快來了,它的腳步近了。

一個人背著柴從遠處走來,沿著小徑從落地窗前經過,往廚房去了。

楊玉燕拉著楊玉蟬坐下,說:“代教授很和氣,姐姐你坐。”

楊玉蟬坐下也坐不安穩,如坐針氈。楊玉燕不知道代教授是何許人,她可是一清二楚。在校長親自請回來的一群歸國教授中,代教授是相當有名氣的一位。不止是他的才氣,還有他的脾氣,他是出了名的眼裡不揉砂子。當然,他不是一個壞人,他隻是在某些方麵特彆認真。在治學上,一些不太認真,更愛沽名釣譽的教授遇上他就恨不能落荒而逃,而學生中一些更願意仗勢欺人的,他也從不客氣,被他退學的都有好幾個呢。

這時門外有人聲,楊玉蟬立刻彈了起來。

卻是蘇純鈞,他推著一架推車,上麵有熱茶、麵包、黃油還有煮雞蛋,非常豐富的一頓早餐。

楊玉蟬一看就愣了,昨天在祝家吃飯的代教授並沒有表現出他喜歡吃西餐,相反,他說了很多他在當奴隸時愛吃的飯菜,其中就屬油渣最受他推崇,他說油渣怎麼吃都好吃,空口吃好吃,就饅頭就餅都好吃,包成包子、餃子也好吃,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了。

但這一推車卻全是西餐。

蘇純鈞早已脫下外套,切了麵包抹上黃油放在盤子裡遞給楊家姐妹,說:“吃吧,這都是彆人送教授的,他都是待客的時候才拿出來。”

說話間,代教授已經換好襯衣西褲過來了,他大步進來,看到這個就高興的說:“我要餓死了。”

蘇純鈞趕緊也給他切了厚厚的麵包,抹上黃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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