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而無知(1 / 2)

“金家又出事了?”蘇純鈞堂而皇之的坐在祝家的餐桌上, “這也不是不可能。”他吃下一大口米飯, 咽下去才說:“我找到了馬天保求醫的那家, 就是同仁堂。不過那裡的夥計說馬天保拿了藥方以後,就去彆處抓藥了, 沒有在他們家抓藥。”

楊玉蟬連忙問:“他抓的是什麼藥?”

蘇純鈞:“是麻沸散。”

楊玉燕:“麻沸散?那不是開刀時用的藥嗎?”

蘇純鈞搖搖頭, “不僅是在開刀時要用, 它就是麻藥,用來止疼的。”他說,“可能是馬天保的父親……一直在用麻藥。”

沒人知道馬天保的父親到底傷的有多重, 隻知道他被打成癱子了。

問楊玉蟬, 她也隻能搖頭。

“我不知道。”她握著筷子無心吃飯,拚命回憶, 也沒能想起太多關於馬天保父親的情景,因為當時馬父是躺在病床上, 隻蓋了一條被子, 因為他大小便失禁,所以她當時就沒有進病房去看望,隻是與馬天保在走廊上說話。

“我不知道他父親病得有多重,都用什麼藥。”她隻知道馬天保的父親進醫院的時候是昏迷的, 是外國醫生把他給治醒的, 後來已經可以自己吃飯了,隻是還不能坐起來,更不可能下床。

祝顏舒見過被打壞的下人,那些人如果連床都沒辦法下, 哪怕有家人照顧,最多過兩三年就死了。

蘇純鈞:“可能是傷著腰了。”

楊玉燕:“說不定,是傷著背了……”脊柱受傷的話,現在的醫療水平是沒救的吧?

祝顏舒打斷他們,“先找到人再說。我們儘了這一份心就行。”

蘇純鈞說:“當時我提過替他找工作和房子。不如這樣,我明天去那些租房子的地方找一找,說不定能找到他們。”

楊玉蟬連忙說:“我去吧,蘇老師還要上班。”

祝顏舒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去?你知道去哪裡找嗎?彆添亂了,明天好好的送你妹妹去上學。”她轉頭對蘇純鈞說,“蘇老師,本來不該再麻煩你,但這件事我也實在是不願意讓更多的人知道,隻能交給你了。”

蘇純鈞:“不必客氣,我也擔心馬天保一家的情況。”

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的。

吃完之後,蘇純鈞也沒像以前一樣馬上告辭,而是坐在沙發上繼續聊馬家的事。

祝顏舒認為送佛送到西,不能把馬家丟下不管。不然楊玉蟬這輩子都脫不掉這個包袱了。先把人找到,再討論其他的事。不客氣的說,就算要甩掉人家,馬天保也最好活得好好的,她們一家也才能安心。

楊玉燕也是這麼想,她聽到馬天保一家連病都看不起被趕走,也難免同情。

她問蘇純鈞:“你要去哪裡找他們呢?”

蘇純鈞:“他們要尋房子,肯定是越便宜越好。我知道有個地方,一個月隻要一塊錢,他們一家三口,一個月三塊。全市沒有比這更便宜的地方了。我明天先去那裡打聽。藥房的話,這個反倒是難一點。麻沸散這方藥任何一家中藥堂都能配得出來,馬天保應該隻是去同仁堂求個方子,抓藥還是往便宜的藥店去,這就很難找了。我想還是先從房子找起更容易。”

張媽借著送茶就在旁邊聽,此時說:“我去打聽,蘇老師還是應該去上班。你這都曠了幾天班了?小心上頭罰你。”

蘇純鈞笑道:“過完年後處處都是活兒,我正好想借機躲一躲呢,張媽就不要把我趕過去了。”

祝顏舒一聽就笑道:“我說你這幾天怎麼這麼有空閒呢,原來是想偷懶。”

蘇純鈞放下茶杯,歎道:“年前就有傳言,市長挨了不少的罵,四處受夾板氣,正準備過完年以後大乾一場,好一振聲威。各個局子都有新任務,隻是還不知道是什麼。不過財政局脫不去就那麼幾樣,查賬、查賬、查賬。”他扳著三板手指,一本正經的數道。

在座眾人皆笑,連楊玉蟬都被逗得搖了搖頭。

“我連算盤都不會打,何苦去頂那苦差?”蘇純鈞兩手一攤,“何況那賬是好查的嗎?一盤糊塗。索性躲遠些。我們財政局的局長、副局長都躲到醫院去了,聽說是頭疼,心口疼,牙疼,心肝脾肺腎,沒一處好的,可見是要住個兩三年了。等市長的邪火撒完了,再回來也不遲。”

一屋子人笑過一場,都有些歎息,連張媽都道:“說不定病過這一場,你們局長家裡會多出一兩位姨奶奶呢。”

蘇純鈞:“您說的最正確了。”

他有空就哄張媽,終於將張媽哄得向著他了點,不再動不動就將他當騙自家女孩子的騙子看了。

等度過這次的事之後,想必楊大小姐也不再好意思瞪他了吧?

蘇純鈞這麼想著,端起茶杯呷了口熱茶。

這時電話突然丁鈴鈴的響起來了。

張媽趕緊去接,不多時就慌張的過來喊祝顏舒:“太太,是金公館的電話,金太太找您呢。”

客廳裡的人都怔住了。

楊玉燕:“就因為在醫院遇上咱們了?這是心裡有多大的鬼啊。”

祝顏舒笑了笑,站起來去接電話,還道:“瞧瞧,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呢。”知道人家家裡也有一堆為難的事,她的心情好多了。

她持起聽筒,聲音柔和:“喂?您好,我是祝顏舒。”

她坐在沙發椅上接電話,其他人站在客廳門口看她,她點頭,他們盯著,她微笑,他們盯著,她說了一句“是嗎?怎麼會這樣啊?那我明日可要去看一看。”

大家都豎起耳朵聽到了。

等她掛了電話,楊玉燕馬上迫不及待的問:“媽,你明天什麼時候去醫院?等我從學校回來再去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是誰出事了?”

祝顏舒:“是金小姐,據說她摔斷了腿。”

楊玉燕驚訝:“是摔斷了腿?”

祝顏舒站起來,走過來瞪了她一眼:“你以為是什麼事?”

楊玉燕連忙搖頭,她可什麼也沒想。

祝顏舒重新坐下,說:“金太太說金小姐是從樓梯上摔下來,斷了一條腿,這才住了院。”

蘇純鈞點點頭:“這也說得過去。”

至於金小姐是怎麼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或者她究竟是不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又或者她到底是不是摔斷了腿才住的醫院,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金家對這件事非常看重,哪怕是一個跟金家毫無交際的祝顏舒,都值得他們特意打一通電話來解釋,可見金家不願意有一絲流言傳出去。

這也能說明為什麼王公子突然不給馬天保送錢了。而馬天保一家又為什麼必須從醫院離開。

祝顏舒沉思片刻道:“我就覺得不太對。大姐當時給他的錢可不少,再加上王公子給的錢,馬天保手裡少說也要有個兩百塊。當時他都答應要去租房子找工作了,為什麼突然不辭而彆呢?”連病都不治了,馬天保可以走了,可他的父親卻根本離不開醫院和藥。

蘇純鈞:“金公館希望他們不要再出現了。”

晚上,楊玉燕回到臥室裡時,心裡裝了許多事。馬家的,金家的,馬天保到底怎麼樣了,金小姐又是因為什麼住的院。連蘇老師財政局的事都在她心底徘徊了幾圈,實在是……她知道這個時候的民國政府有些混蛋,但不知道它們這麼混蛋,從上到下,好像一個乾正事的人都沒有了。

她也終於能體會街上的學生為什麼天天□□了,她現在假如還在學校,隻怕也會忍不住去□□的。

她今晚難得打開了台燈,翻開了日記本,思量再三,才寫下了想寫的東西。這本日記本已經許久沒用過了,上一回寫的還是摘抄的詩句。自從祝顏舒要求她寫日記以來,她一周最多能擠出來兩三篇東西,頂不過就用抄詩來搪塞。祝顏舒倒是從來不查,不過她也不敢不寫。

這是第二次,她真心實意的寫下自己想寫的東西。

上一篇是她剛得知楊虛鶴的故事之後寫的,她全都用“他”來代替,痛快的在日記中大罵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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