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天保推著自行車, 馬父用被子包著, 被麻繩綁在了橫梁上,就這樣一路艱難的才來到了這家“吉祥中藥堂”。
這家藥堂沒掛匾,就在屋簷下掛了一盞破燈籠, 上麵寫著吉祥二字。
他一路找過來, 還是問了街坊鄰居才找對了門。
大門裡頭是院子,院子裡排著好幾張竹板床, 上麵曬滿了藥材。幾條橫七豎八的繩子穿過院子, 衣服、褲子和藥材並排在一起享受陽光。
一個留著文字胡的中年男人把著一隻茶壺,正坐在躺椅上仰臉曬太陽, 聽到動靜才張開眼, 看到馬天保推著自行車, 車上還綁著一個馬父, 他也不必問, 站起來說:“馬先生對吧?進來吧。”
馬天保連忙把車靠在牆上,把馬父解下來, 背進去。
中年男人看他拖著腳在地上走,問:“棍棒傷?幾個月了?”
馬天保:“三個月了。”他說著把馬父放在屋裡的診床上, 解開被子。
中年男人彎腰給馬父看診時說:“你這個腿現在還算有得治,不過要靜養,半年不能下床, 下床就要用拐。現在不治,一年後就基本治不回來了。”
馬天保退後幾步讓出地方,說:“大夫, 我沒事,您先給我爸看看吧,我媽在家,改天還要再麻煩您給我媽也看看。”
中年男人把馬父翻過去,對著他的背又敲又紮,還讓他把馬父扶起來,讓他自己走走開。一番診視之後,中年男人把馬天保叫出去,說:“我能給你爸止疼,讓他再也不疼,能比現在好受點,當然,止疼以後他還是沒辦法站起來,手腳隻能彈動,拉尿都有感覺,跟現在沒什麼區彆。”
馬天保急切的問:“那我爸還能站起來嗎?”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
馬天保喉嚨乾澀,艱難的問:“那我爸還能……”
中年男人從他進來就看出來這不是一家有錢人,他歎道:“王公貴族也過不了生老病死這一關,你啊,看開點吧。能叫老爺子少受罪,就是你的孝心了。”
馬天保進去後,沒有告訴馬父中年男人都說了什麼。
中年男人笑嗬嗬的跟馬父聊天,誇他兒子孝順,馬父驕傲的說馬天保是大學生呢,中年男人立刻驚訝的說:“老哥,沒想到啊!這要是在過去,那就是狀元郎啊!老哥,你以後可要享福了!”
中年男人並沒有做什麼很複雜的事,隻是給馬父做了一回針炙,馬父趴在床上,背上腰上紮了十幾根銀針。很快就結束了。
回去的路上,馬父就驚喜的對馬天保說:“這大夫真是神了!我都不怎麼疼了!剛才出來時還疼呢,現在越來越不疼了!神醫,真是神醫啊!”
馬天保笑著說:“爸,你看,還是該來!叫大夫看看,不是挺好的嘛。”
馬父歎道:“唉,我是怕花錢。現在是托了祝女士的,這人情沒法還啊。咱們家能幫人家什麼啊。”
馬天保:“我還,我來還。爸,你不用操心了,都是我來還。”
他把馬父送回家,匆匆帶上寫好的求職信就出門了。
雖然蘇先生好心告訴了他許多秘訣,但仍然很不順利。一些銀行根本不讓他進,一看到他上門,門口的印度保安就來趕他走了。他操著不太熟悉的英文,舉著自己的求職信說他是來求職的也沒有用,那印度保安說的印度英語他聽不懂,他懷疑印度保安也聽不懂他說的。
百貨公司也不順利。他這回沒有從大門直接走進去,而是找到了百貨公司的後門,在那裡等了許久才看到有人進出,他連忙上前表露來意,可那些人也都隻是搖頭拒絕。一個人說:“你來求職,也打扮的好一點,至少穿一件西裝或長衫,換一雙皮鞋,頭發也弄得整齊一點。你這樣……我就是真幫你把求職信遞進去了,你也是得不到這份工作的啊。”
他還看了一眼他的腳:“你腿腳還不好,這一看就不行啊,人家做官都還講究個端端正正的呢,你這一瘸一拐的,一點也不體麵,到哪都不行的。”
馬天保白白跑了一天,什麼工作也沒換回來,饑腸轆轆的回去了。
回到家裡,馬母高興的說:“你爸回來就沒疼過!”
馬父看起來氣色都好多了:“這樣我就不用吃藥了!”
馬母今天掙紮著把這小小的家給收拾了一下,還坐在門口跟鄰居搭話,認識了不少人。她是個普通的女人,在金公館裡過了一輩子,除了侍候人,彆的什麼也不會。可現在除了躺在床上的馬父,沒有人需要她侍候,她就沒了用武之地。
她指著牆角放在凳子上的一個碗,說:“這是對麵那家女人煮湯時給了我們一碗,你去喝吧,我和你爸都喝過了。”
馬天保跑了一天,滴水未進,端起來一口喝光,喝完才嘗出是麵條湯,還有兩根青菜,還有一絲鮮味。
牆上掛的布兜裡還有昨晚張媽送給他們的棗饅頭,都是大個的,裡麵混著切開的紅棗。他們早上吃的就是這個。
他拿了一塊出來,站著就吃完了。
馬父和馬母都看出來他的精神不太好,猜到今天出去找工作可能不順利,就都不去問他,讓他趕緊上床來躺一躺休息一下。
馬天保躺上去,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扯起了呼嚕聲。
馬母顫抖的手撫摸著馬天保還有些稚氣的臉龐,無聲的落淚。
馬母:“兒子太苦了。”
馬父說不出話來,現在他不用對著兒子笑了,他也就笑不出來了。他的臉上隻剩下對生命、對生活的漠然和無助。
馬母抹了把眼淚,抓住馬父的手,小聲說:“你可彆想傻事!要是你出了事,天保怎麼撐得住?你在,家裡就有主心骨。他還小呢,他撐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