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薛記女士西裝店回來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祝顏舒一到家就哎喲哎喲叫著回臥室躺著去了, 張媽跟進去幫她開燈拉窗簾, 侍候她把衣服脫了換上睡衣才關上門出來, 說:“你媽累著了,今晚不吃飯了,你們吃點什麼?”
楊玉燕和楊玉蟬也坐在沙發上起不來,唯有蘇純鈞手上大包小包的東西放下還有力氣,對張媽笑著說:“恐怕大家都不太餓。”
張媽笑道:“可不是嗎?這一天可沒少吃。”
早上去薛記女士西裝店量尺寸做衣服,挑好款式後留下訂金後出來時間還不到十一點,這母女三個就瘋了。先是拐到酒樓吃茶點, 吃完茶點填飽肚子就直奔百貨公司, 從一樓逛到三樓,每一個櫃台都逛了個遍。
逛完百貨公司, 出來以後還不肯回來,又尋了個戲園子聽他們下午的相聲大鼓, 一邊聽一邊樂一邊吃園子裡的小吃,什麼雞皮餛飩揚州包子烏梅糖糕點了一桌子,人人都吃了不少。
從戲園子出來, 終於要回家了,路過看到點心鋪子, 又停下打包了幾樣點心,全是楊玉燕說要吃的。
蘇純鈞把那幾樣點心放在茶幾上, 張媽故意去問癱在沙發上的楊玉燕:“祖宗,你現在還吃不吃點心了?”
楊玉燕搖頭,按著胃說:“不吃, 張媽,我撐得慌。”
張媽:“活該。給你說吃不完吃不完,一個勁的點,每一樣都吃兩口不吃了,瞧瞧,都包回來了,夠你吃一周不重樣的。我都給你留著,你給我都吃了才行。”
張媽去把打包回來的剩菜都提進廚房去騰到盤子裡,蘇純鈞見這一家子都累了,隻怕也沒力氣再應酬他了,就去廚房去張媽說:“張媽,我先走了,讓她們好好休息。”
張媽喊住他:“你等等,這菜你帶回去,晚上餓了熱一熱吃吧。”
她找了一個大湯碗,把肉菜全裝進去,蓋上一個盤子給他,蘇純鈞伸手來接,她又收回去,不放心道:“我還是給你送上去吧,你端不住再摔了我的碗。”
蘇純鈞笑道:“張媽,我哪裡那麼沒用?不會連個碗都端不好,給我吧。”
張媽揚揚下巴:“算了算了,你忙您的去吧,對了,你把你那鞋拿回去吧。”
在百貨公司祝顏舒買了好幾雙鞋,專給蘇純鈞買了一雙新的,還給張媽買了一雙皮的呢。
蘇純鈞也不客氣,彎腰提起來,這是給他在訂婚儀式上配西裝穿的,他的西裝做了兩身,一身黑的一身灰的,要不是張媽攔著,祝女士隻怕還想再給他做一件俏一點的。他算是今天才見識到祝家大小姐的風采,這才有那麼一點點當年祝半城養出的大小姐的樣子呢。楊二小姐隻有一點點像祝女士,但也是對花錢極為沒數的一個。
想起日後他也要像張媽似的跟在楊二小姐身後替她張落操心,他這心裡就彆提多快活了。
楊玉燕看到他要回去了,也不站起來,坐在沙發上招手:“你要走了?”
他過去彎腰笑著說:“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楊玉燕點點頭:“你一走我就回去睡覺。”
蘇純鈞看了一眼還白著的天,笑著說:“早點睡挺好的,今天累著你了。”
張媽說:“瞧瞧,蘇老師笑話你呢。還不快起來送送,沒規矩。”
楊玉燕就起來送人,回頭見楊玉蟬還坐著不動,使喚她姐:“姐,起來送送。”
楊玉蟬不起來:“我現在升職了,是大姨子了,大姨子不用送姑爺。”
張媽笑得手裡的碗都要摔了:“你們這兩小兔崽子,都該打了。”
楊玉燕頭回在她姐麵前張口結舌,蘇純鈞就隻剩下笑了,牽著楊玉燕對楊玉蟬說“那大姨,我先走了。”
楊玉蟬眼一瞪,也笑了。
張媽說:“你活該,叫你先占人便宜,現在也不許惱。行了,你也坐著吧,等我燒水,你們洗洗都早點睡吧。”
楊玉燕把蘇純鈞送到門口,兩人一番依依後才告彆。回來後就見楊玉蟬去廚房捅開爐子準備燒水,她走過去靠著門說:“姐,你不生他的氣了?”
楊玉蟬:“他對你好我就不生氣。”
楊玉燕有點不明原因的消沉:“嗯……”好像從今天才隱約有感情她將要離開這個家了,將要離開以前的世界,邁向新世界了,這份不安今日開始生長漫延。
楊玉蟬回頭看了她一眼,說:“彆怕,你要是以後過得不好就離婚,回家來。”
楊玉燕捂著嘴嘻嘻笑。現在隻有姐妹兩個,說話就不必那麼謹慎小心了。
楊玉蟬說:“皇妃離婚案後,我們學校的女學生都很高興。以前成親婚後過得不好隻能忍,以後我們就可以選擇放棄這段婚姻,拯救自己。這是女性解放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離婚是你的權力,你以後要好好用它保護自己,彆不好意思。”
楊玉燕點點頭:“我知道。我要是過得不好才不會忍呢。”
張媽開門回來,聽到這句說:“又說什麼呢?你們姐妹背地裡說說還行,你可彆當著人蘇先生的麵說。人家對你多好啊,這話說多了傷人心。”
楊玉燕點點頭:“我懂,張媽。我也喜歡他啊,我也會對他好的。不過人生的事誰都說不準,要是以後他不對我好了,我也不會忍著不說。”
張媽說:“你這麼想是對的,對你不好當然不用忍啊。到時也不必非要離婚爭個是非對錯才能走,你這點要跟你爹學,人先跑了,等人安全了,再折回來爭黑白。”
楊玉燕和楊玉蟬一起笑了。
張媽理直氣壯:“怎麼?我哪兒說錯了?以後楊先生肯定地位更高,燕燕跟他哪裡敵得過?不想過了先跑了才是對的。”她推開楊玉蟬,“行了,你們姐妹都出去,彆給我添亂。”
一周後,薛記女士西裝店就把衣服送來了。
人人都是兩套,楊玉燕站在屋裡轉著圈的試她的新衣服,不等高興呢就被張媽給掛到櫃子裡去了,還係上了除蟲的香包。
從這一天起,時間好像一下子加快了腳步,轉眼間就到了五月五日當天。
早上四點半,楊玉燕就被張媽給從被窩裡拖出來,昏昏欲睡的坐在桌前讓梳頭娘卷頭發。
梳頭娘笑眯眯的說:“小姐彆急,我給你卷好了,今天就沒有女的能比你更漂亮!”
楊玉燕打出一個天大的哈欠,眨著滿眼淚花應道:“好,多謝您。”
她又暗中盹過一小覺,睜開眼已經六點了,頭發上橫七豎八的纏著許多竹簽子,動一下就插著脖子了。
她脖頸僵直,看到楊玉蟬坐在床上,梳頭娘已經出去了,連忙喊她姐:“姐,姐,她給我卷成什麼樣了?”
楊玉蟬走過來遞給她一本畫報,攤開後讓她看中間那幅畫,上麵是個法國女人,頭發垂到肩,全是整齊一條條的螺絲卷,像蛋卷似的直直的。
楊玉燕哇了一聲:“燙的是這樣的?”
楊玉蟬點點頭,撥了下她頭上的竹簽子,笑道:“你這樣跟糖葫蘆串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