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娶了那麼多妾,收了那麼多姨娘,他死後,不知她們是什麼下場。好一些的,就像那些生意和錢被人搶去了倒還算能活,要是運氣不好,那就活不了了。
他這一生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女兒,還被他送給了日本人。
這個女兒打從心底恨他,又繼承了他們夫妻的血,應該也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不會顧忌父母親情。
他現在就要死了。
他能感覺到他的心臟在狂亂的跳動。
血在向心臟集中。
手腳都開始變得冰冷。
他努力瞪大眼睛,望著臟汙的天花板,想看到比這更美的風景,更多的風景。
他不想死。
但死亡,還是來了。
金老爺一雙金魚眼突著,直直瞪著人,嘴長得老大,但人已經不動了,眼珠也不轉了,人也不喘了。
陳阿娣席地坐著,六百多塊的杭州真絲旗袍就這麼坐在這地下室的地上,她趴在金老爺身上,伏耳在他的胸口聽了半天,黑色的發絲掛在她雪白的臉蛋上。她坐直身,把發絲捋回耳後,放下手裡的煙袋,對張隊長說:“人沒氣了。”
張隊長挾著根煙,一腳踩在血跡斑斑的凳子上,渾身是汗。
他皺眉說:“人死了?”
陳阿娣點點頭:“死了。”
今天,張隊長例行下來審問金老爺。雖然按說是該打彆人,嚇嚇金老爺就可以,畢竟金老爺關係重大,身上的東西沒掏乾淨前不能讓他死。
可人就在張隊長手裡,張隊長時不時的拿鞭子嚇唬金老爺幾下,金老爺就會送上金銀珠寶,房子汽車,漂亮姨娘,店鋪生意……等等。
張隊長從金老爺手裡拿好東西拿多了,就忍不住總來找金老爺。
可金老爺也不是聚寶盆,不能憑空變出寶貝來。他自己的小金庫被張隊長都給掏空以後就再也沒辦法給張隊長好處了。
可張隊長哪裡知道金老爺是真沒有還是假沒有?一不留神,就把人給打死了。
他見人快死了,就急忙喊陳阿娣拿大煙來給金老爺抽,這玩意止疼,有時人看著是閉過氣去了,抽上兩口說不定就能緩過來。
以前也這麼搞過幾回,陳阿娣用嘴把煙吐進去幾口,金老爺還能睜開眼。
但這回沒用了,陳阿娣把一袋煙都給吐完了,金老爺還是死了。
張隊長把手裡的鞭子扔到地上,恨道:“真他娘的晦氣!”
陳阿娣從地上爬起來,走過去挽著他,擔心的說:“這怎麼辦?蘇處長不會生氣吧?”
張隊長裝得若無其事,說:“我跟蘇處長誰跟誰?我們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都有十幾天沒來了,估計早忘了金老爺了。”
可他心裡也在打鼓。雖然蘇純鈞每次見他都客氣的很,一直叫他大哥,可他就是對蘇純鈞犯怵,老覺得他陰得很。
何況現在蘇純鈞在市長身邊如日中天,聽說蔡先生都要退一舍之地,要是想弄死他,那估計跟玩似的。
陳阿娣說:“那這屍體怎麼辦?這種天氣可不能在家裡放太久。”
張隊長:“彆擔心,我去扔了,扔到海裡就沒事了。”
張隊長把金老爺身上的東西都剝下來,拿火燙壞了他的臉,還有他身上帶痣帶疤的地方,然後拿席子一裹,放進了車裡,送到碼頭,找了條船,掏了兩百塊錢,帶著“行李”上船,船行到海上,他就把“行李”給丟下去了。
屍體丟了,可張隊長還是擔心,他想了想,特意備了一份重禮,親自上門去找蘇純鈞試探一下。
他找到了祝家樓,敲門,出來開門的是個瘸腿的下人,說蘇先生不在,禮物也沒辦法收,要是有信或名帖可以留下,他會代為轉交。
張隊長哪裡敢留下名帖呢?他與蘇純鈞是暗地裡相交,不是能光明正大來往的。至於信件就更不可能了,他的事怎麼也不能寫下來。隻好回去,下回再來。
張隊長去了三回,回回都是這樣,他心裡就犯起了嘀咕,疑心蘇純鈞是有意不見他。
為什麼呢?
他猜不出來,但他懷疑蘇純鈞要害他。
蘇純鈞怎麼害他,他不知道。
可他覺得蘇純鈞是肯定要害他的。
那他隻能先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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