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岐走上前,拱手施禮:“周姑娘。”
似錦等著他說“好巧”,誰知沒等到,便隔著眼紗瞅了他一眼,褔了福,道:“好巧。您也來永福寺上香?”
雖然似錦戴著眼紗,可是林岐也能猜到似錦此時定是不屑的小表情,不由微笑,道:“周姑娘,鄙姓林。”
又道:“我來拜訪永福寺的濟世大和尚。”
似錦聞言,輕移蓮步,款蹙湘裙,閃在一邊,給林岐讓道:“林公子,請。”
林岐看著靈動嬌俏的似錦,心道:雖然因為眼紗的阻隔,看不到似錦的臉,可是聽她說話,看她動作舉止,分明比初見時好了許多,看來離開威遠侯府那個爛塘泥淖,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見林岐未動,似錦便自己昂首向前去了。
她一直走到了山門外的一株老杏花樹下,這才停住了腳步。
杏花樹下自有石桌石凳,韓勇媳婦從氈包裡取出坐墊鋪設在石凳上。
春劍去馬車裡取了暖壺和蓋碗出來,給似錦斟了一碗碧青的菊花茶。
似錦在坐墊上坐下,取下眼紗遞給了韓勇媳婦——她又不是未出嫁的小姑娘,不戴眼紗也沒什麼——然後接過春劍奉上的菊花茶,抿了一口。
這永福寺今日實在稀奇,檀香嫋嫋,卻沒有人跡。
林岐原本立在山門前,見似錦喝茶,便意態悠閒走了過來,灑然一拱:“周姑娘,我甚是口渴,請賜我一盞茶喝吧!”
似錦沒想到這廝長得如此清冷俊俏,臉皮卻厚,詫異地抬眼看他。
看到他那張酷似許鳳鳴的臉,她的心驀地軟了,歎了口氣,吩咐韓勇媳婦:“給林公子鋪設個坐墊。”
韓勇媳婦另拿了個坐墊,鋪設在了似錦對麵的石凳上。
春劍是被似錦使慣了的,不用她吩咐,直接拿出一個蓋碗,涮了涮,斟上菊花茶奉給了林岐。
似錦眼睛看著林岐,心裡卻在思念許鳳鳴——許鳳鳴雖然瘦,臉卻比這個姓林的圓潤一些,鼻子應該沒姓林的高,還有嘴唇,許鳳鳴的嘴唇肉肉的軟軟的,這姓林的哪裡能和她比?
還有臉頰,許鳳鳴的臉頰軟軟的,跟個小娃娃的臉頰似的,多好玩呀......
林岐見似錦眼睛濕潤了,猜到她是在透過自己的臉想念許鳳鳴,不由在心底歎了一口氣,端起茶盞嘗了一口。
茶色澄碧,茶味微苦,後味甘甜。
是似錦一直愛喝的胎菊茶。
她身上火力大,就算是冬天,身上也熱乎乎的,挨著她睡最舒服了,跟挨著個暖被窩用的銀炕瓶似的,可溫香軟玉,銀炕瓶自不能比......
重活一次,林岐才知道自己錯了,辜負了似錦,也懲罰了自己......
一陣微風拂過,粉白色的杏花花瓣紛紛飄落下來。
似錦心中傷感,不敢再看林岐,移開視線,看著前方的山門,問韓勇媳婦:“韓勇去尋濟世大師,怎麼去了這麼久?”
韓勇媳婦忙道:“大姑娘,會不會是濟世大師不在寺裡?”
似錦略一思索,道:“既然是來還願,原不必一定要見到濟世大師......咱們這就去燒香吧!”
她站起身來來,對林岐褔了福,扶著春劍往山門去了。
林岐沒有動,手中端著茶盞,垂目思索著。
韓勇媳婦在一邊立著侍候,細細觀察,見這位林公子年約二十一二,清俊異常,舉止清雅,氣質貴重,而身上所穿月白道袍瞧著普通,細看卻是珍貴的素錦材質,連府裡尚書老爺也隻有一兩件罷了,這位林公子怕是貴介子弟,又這樣和姑娘說話,怕是對姑娘情根深種,既如此,她到底要做個好事,來幫他跟自家姑娘牽線搭橋。
想到這裡,韓勇媳婦執壺給林岐添滿,大大方方道:“這位公子,我們姑娘出身梧桐裡周尚書府,排行第一,您若是有意,自可打聽一番,再行定奪,何必如此行事,被人看了也是不雅。”
林岐沒想到伺候似錦的人,性子也像似錦一般乾脆利索,當下微笑道:“多謝提點。”
他又飲了幾口茶,這才起身往山門而去。
似錦點了香,插入香爐內,參拜後,雙手合十立在佛前開始低聲禱告:“祝當今天子景和帝龍體康健,長命百歲,平安喜樂,信女願獻銀二十兩做香油之資......”
永福寺內依舊空蕩蕩的,未有人跡,很是靜寂。
林岐立在似錦身後,清清楚楚聽到了似錦的禱告,一時有些悵然。
“龍體康健,長命百歲,平安喜樂”,在見到喬夙之前,這些都是虛無縹緲的。
似錦禱告罷,正要往香火箱裡塞銀票,忽然聞到身後似有熟悉的氣息,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淡淡的速水香,夾雜著薄荷氣息和隻有她能聞出來的體香——這是小鳳凰特有的氣息,也是那位姓林的特有的氣味。
她把銀票塞進香火箱,也不理林岐,轉身出去了。
似錦從不覺得自己是大美女,這位林公子就比她更好看,因此不存在對方對她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的可能,那這位林公子刻意接近她,應該是彆有所圖了。
似錦原本要去永福寺後的墓園給許鳳鳴掃掃墓,燒一陌紙錢的,今日那個姓林的既然跟著,她就不打算去了,在山門外坐下等候韓勇回來。
林岐立在佛像前,低聲吩咐道:“把那個韓勇放出來吧!”
扮作書童的李涵答了聲“是”,招手叫來暗衛,低低吩咐了幾句。
似錦又飲了一盞茶,見韓勇還不出來,正要讓車夫進寺裡去找,卻見韓勇急匆匆從山門奔了出來:“大姑娘!”
她忙起身:“韓勇,出什麼事了?”
韓勇欲言又止,最後拱了拱手,低低道:“姑娘,寺裡有貴人在,咱們還是回去吧,免得衝撞了貴人。”
他去寺裡找濟世大師,沒有見到,卻見到了炙手可熱的李越李公公,還被李公公強留在了後麵的禪房內。
好不容易李公公願意讓他出來了,卻又補了一句:“要是想好好活著,不該說的就不要說。”
韓勇自幼侍候周胤,不知道見過多少稀奇古怪之事,當下心裡就有數了——既然李公公在,怕是天下至尊至貴的貴人也在,趕緊催著姑娘離開,免得衝撞了貴人。
似錦知道韓勇是自己爹爹的親信,有勇有謀做事周全,見他如此,便知事態嚴重,當即登車而去。
到了晚間,李越來到金明池行宮的臨水殿,向景和帝稟報:“啟稟陛下,屬下的人一直跟著護送周姑娘。周姑娘進城之後,先去了銀匠胡同曹宅,拜訪了祥符縣縣尉曹翔的夫人王氏,在曹宅盤桓到了傍晚,這才告辭出來,直接回梧桐裡周府了。”
景和帝聽了,心中好奇:“那位曹夫人,和她關係如何?”
他知道似錦和王菁關係好,卻不知好到什麼地步。
李越忙道:“啟稟陛下,曹夫人乃王學士的庶女,周姑娘的表姐,和她是閨中膩友,極為投契。”
景和帝心情極為複雜。
一方麵,想到似錦離開澤州到了京城,有王菁這樣的閨中膩友來往陪伴,他心裡覺得有些安慰。
另一方麵,想到似錦心裡除了他,還有彆人,他又覺得酸酸的,怪不舒服。
接下來的這幾日,似錦深居簡出,日日呆在蒹葭院,做做針線,讀讀書,終於做出了一件雨過天青色鬆江布道袍。
這日傍晚,她讓春劍去問孫媽媽,得知爹爹在外書房品茶,便用包袱裝了那件道袍和一幅卷軸,拎著去了外書房。
周胤得了女兒親手做的這件道袍,歡喜得很,忙上身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