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尼昂醫生的酒杯差
不多見底,就剩下一口的量,“我酒喝多了容易頭痛。”
這是假話。
尼昂隻是單純不打算在警察窩裡讓自己意識被酒精麻痹而已。
鬆田並不強求,他自己喝了一口酒,“哈”的呼出一口氣,然後用明亮的眼睛緊緊盯著醫生的醫生。
“鬆田警官?”尼昂醫生歪歪頭,“你是有什麼事想要問我嗎?”
“確實。”鬆田說,“隻是有點好奇的地方想不明白。”
“和案子有關?”尼昂醫生說,然後又搖了搖頭,“不,你應該早就摸透了案子的前因後果,你很厲害。”
是唯一一個自始至終跟上節奏的警察。
“是和你有關。”鬆田眯起眼,他撐著臉,語氣納悶:“你的能力超乎尋常,所以我搞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接受這麼個垃圾崗位的邀約,以你的腦子,應該不會看不出來當這個‘谘詢顧問’根本沒有發展前途吧?”
“嗯?你問這個啊。”尼昂醫生緩慢眨了下眼,露出笑容,“說起來,你是新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啊?”
“我是個心理醫生,但仍舊在學習中,目前主修犯罪心理學和微表情行為學。”
“然後呢?”
“我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有著深藍眼眸的外籍醫生神情溫和謙遜,對麵前這位異常敏銳的卷發警官說道:
“我來日本,最初就隻是為了了解不同國情、不同人種的心理與神情上的差異,雖然有開診所,但目的並不是為了賺錢,我隻是為了借這個機會接觸不同的患者,所以你問問你同事應該都知道,我著實不是個積極上班又兢兢業業的勤奮醫生。”
“同理,我答應擔任警視廳的谘詢顧問,也不是在乎所謂的工資和前途——還有什麼機會,比這個更好接觸不同的罪犯了嗎?對我來說,擔任這一崗位不是虧了,而是賺了。”
“我反倒是很感謝願意給我這個機會的警視廳。”
尼昂說得不留破綻。
哪怕他並不關心人為什麼犯罪,也對他們過去的經曆和如今的想法沒有半點興趣。
但是“尼昂·歐文”需要表現出這一麵。
尼昂自認自己不成露出破綻。
可鬆田陣平的觀察力卻有點讓他意外。
“但是,在那個連環殺手被逮捕後,你似乎並不怎麼關注對方的狀況,在犯人被帶去審訊室談話時,我注意到你走神了一瞬。”
……哎呀。
恰好被觀察到了嗎?
尼昂神情不變,“啊,因為我已經搞明白對方的腦回路了,既然已經看清楚,並記憶下了足夠的參考數據,那我自然沒有繼續關注一個犯人的必要。”
“哦?”鬆田有點意外,“我還以為你會對犯人的童年悲劇有什麼感想。”
那個案子的犯人的犯罪心路很簡單。
一句話總結,就是一個父母教育問題導致其童年與學生時代壓抑無比,最終不
敵壓力釀造而成的畸形人格事件。
“我隻希望他不會被判定有精神疾病而逃脫責罰。”尼昂醫生平靜回答:“他情緒雖然不太穩定,但在我看來,還遠不到精神病的層次。”
鬆田:“日本心理檢測雖然沒有英美那邊發達,但應該不至於誤診到這個地步。”
“那就最好了。”尼昂醫生,“至於你說的對犯罪的悲劇童年的看法……真不好意思,我並沒有過多的感想,我雖然研究這個,但目的主要是為了觀察不同人類之間的思想差異有多麼大,並不代表我會與他們共情。”
“就事實而言,我對這類罪犯過去所經曆的苦難的唯一感想,就是這案例或許能成為‘不良家庭環境對兒童的影響’的論文素材,如果哪天我打算寫這個的話。”
鬆田“嘿”了一聲,然後笑了起來。
他最為困惑的事情得到了答案:確實,這是個哪哪都不太行的崗位,但如果尼昂的目的隻是為了實際調研,那警視廳每天的確有數不勝數的案子與罪犯可以給他觀察。
“我聽說美國那邊有很多離譜的人道主義者。”
鬆田聽說那邊的少數的死刑州有自稱人道主義的組織天天抗議,說要給罪犯人權與改過自新機會的事。
甚至有一個州在采納所謂的人道手段,結果反而導致一個死刑犯抓住機會逃獄。
“顯然,我並不屬於其中一個。”
深藍眼眸的醫生溫和說出自己的看法,像極了溫柔善良的好人:
“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的。”
“比起可憐一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不如把感情放在無辜的死者身上。”
當然了,尼昂說完在心底補充:複仇就另當彆論,世間萬物總歸沒有絕對的,加上他又不是什麼好人。
尼昂對複仇總有著彆樣的包容與偏好。
複仇的火焰在他看來,是人性最美麗的東西。
鬆田眨了下眼睛,他看向醫生的目光舒緩了許多。
“你說得對。”黑卷發的男人呼出一口氣,他認真點頭,“同情與保護本該給予無辜的死者與他們的家屬才對,而不是……”
鬆田陣平想到了日本這個國家的一些離譜法律。
比如說允許殺人犯寫書回憶自己的犯罪過程,甚至將其出版大賣,並絲毫不在意死者家屬心情的案例。
這還意外不少。
從酒鬼薔薇聖鬥事件的兒童連續殺害事件的犯人少年A,到犯下殺人食人罪行的佐川一政,他們都在刑期結束後發表了作品,堂而皇之變成了作家。後者寫的關於食人的書還不止一本,足足十幾本,甚至還一度拍過電影,上過報紙專欄,至今都不曾懺悔過。
家屬也不是沒有抗議,投訴過出版社,但沒有任何用處,利益之下,他的心哪怕碎成碎片,也不會有任何用處。
他想到這些事就頭大心煩,不由捏了捏自己的眉間,把自己酒杯一口乾完。
然後他忽地對著醫生說:“
如果你是日本人,我現在可能會直接邀請你去當警察了。”
一個聰慧,理性,有能力有效率,並且相處還算愉悅的人,成為同事一定會感到安心許多。
可惜日本不招外籍。
哪怕現在入了日本籍也不太可能。
“警察?”尼昂重複了一遍,笑了起來。
假麵上是屬於醫生的溫和笑容。
假麵下是屬於雇傭兵的冷漠嘲諷。
“我可當不了警察。”
“也對,你想要當心理學家吧。”鬆田點頭。顯然在被漸漸說服的他看來,會為了實踐經驗而任職這麼個顧問工作的尼昂,毫無疑問對自己的行業相當熱愛。
就像是日本流行的偵探,破案率再怎麼出色驚人,他們也不會想要來當警察。
說實話,日本警察現在的名聲的確不算多好——偵探當行,搶了警察的破案工作,不免就顯得警察無用,而警察名聲不好,想要成為警察的年輕人就會少。
鬆田想:好吧。
伊達班長一個人在搜查一班忙不過來很正常。
等我給Hagi那家夥報仇之後,就安安心心留在這幫忙好了。
“說起來。”鬆田再度抬眼看向醫生,這回語氣帶了點好奇:“你們那邊的側寫學好像很發達,你剛剛說你很擅長觀察人吧?”
“不算精通,但的確略知一二。”
“那你來側寫一下我如何?”
“可以嗎?”深藍眼眸的醫生問,“很多人都不喜歡被人打探本質。”
“我無所謂,我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坦坦蕩蕩的卷發男人灑脫回答,“我倒是很好奇你能側寫到什麼程度。”
“這樣啊,那麼,失禮了。”微垂羽睫,醫生安靜凝視著麵前的人,然後冷不丁的開口:“鬆田警官,你想要複仇的犯人,是有消息了嗎?”
“……”
鬆田微微一頓,緩緩睜大眼睛。
鬆田陣平從沒對搜查一課的任何人說過自己的事。
唯一知道他調崗來這邊理由的人,隻有他昔日同期——同為搜查一課刑警的伊達航。但鬆田熟悉的伊達航上周出差去了,估計要到月底才能回來,這兩人壓根就還沒見過麵。
加上他和尼昂醫生認識才不到24h,對方也不可能從其他地方打聽到他的消息。
“……這也是側寫?”
“你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深藍眼眸的醫生彎起眼眉,他神情溫和:“執著又熱烈,如同永不熄滅的篝火,我隻是讀出了這樣的訊息。”
鬆田神情緊繃著與對方對視。
半晌,他呼出一口氣。
“說話神神叨叨的,美國人都這樣?還是你話劇看多了?”
“我倒的確挺喜歡話劇的。”
“算了,恭喜,你說對了,我的確有想要複仇的人,不愧是被搜查一課都認可的顧問,的確有這個能力。”
“你需要幫忙嗎?”
醫生深藍眼眸安靜看著對方,仿佛很關心一般:“如果需要幫忙的話,我很樂意效勞。”
“雖然我想要親手複仇,但為了避免那家夥禍及他人,我也不能說我不需要幫助。”鬆田說,“如果有必要,就有勞你了。”
“好。”
卷發的男人起身去加了一杯酒。
然後又掉頭回來,反反複複觀察著尼昂。
“還有什麼事嗎?鬆田警官。”
“也沒什麼,就是有點奇怪——你不勸我些什麼嗎?”
“你想要我勸些什麼?”
“不要被怒火與仇恨吞沒之類的。”鬆田回憶起爆處班的前輩曾經絮絮叨叨和他說的話,然後皺眉。
“你會嗎?”
“不會。”
“那我為什麼要勸?”
五官深邃的年輕醫生這麼反問,然後說出了很讓鬆田意外的話:
“複仇又不是什麼壞事。”
鬆田:“不是什麼壞事……?”
“對,不是什麼壞事。”醫生臉上依然帶著笑容,那笑容溫和,卻與他說的話有些奇妙的衝突感,就仿佛這麼溫和親切的一張臉,並不適合這麼強烈張揚且獨特的理念一樣:“我一直認為人類感情的極致就是複仇,學會恨是人類很自然的情緒,而恨從不代表就錯誤。”
“你是個警察,而且是很理性的警察,能讓你記恨上的存在,大抵也是個罪犯。”尼昂低聲說道:“或許有人會因為仇恨走向極端,但你這樣的人,哪怕選擇複仇,也會有自己的分寸,那這樣的複仇又有什麼不好?”
“我一直覺得那種說執著於複仇的人會在複仇後落得心靈空空的說法很是荒謬,明明不複仇的話,心口才會永遠都壓著一枚沉甸甸的石頭,讓人活得不暢快,活得不像自己。”
“如果是我有什麼血海深仇的話,有朝一日成功複仇,我一定會覺得神清氣爽——爽爆了吧。”
卷發的男人睜圓了眼睛。
許久後。
“噗——”
“哈哈哈哈哈……!”
鬆田陣平暢快的笑出聲。
“我還沒有體驗過順利複仇之後的感覺,但我也覺得我那個時候會鬆一口氣——人乾嘛非得要那麼寬容大量呢?我又不是聖人。”
“尼昂·歐文,對吧?我們或許會很合得來。”他重新坐回尼昂對麵,然後也彎起眉眼:“來乾一杯,怎麼樣?”
“抱歉,我不能再喝酒了,明天頭痛就糟糕了。”
“……喂喂喂,氣氛都到這裡了,你也太不給麵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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