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1 / 2)

第44章截胡

走出胡同後,初挽便收斂了笑。

她知道聶南圭一定是做了一個局,給蘇玉杭做了一個局,要讓他把那件蓋罐讓出去,而現在,顯然聶南圭還沒得手。

既然他還沒得手,她便還有機會。

初挽冷靜下來,回憶著上輩子的種種,她曾經詳細調查過聶家的底細,如此回憶一番後,她便連忙叫了一輛板車,讓板爺帶著她,直奔西四牌樓劈柴胡同,。

到了那邊後,她憑著記憶,總算找到了一處宅院,那是老北京典型的四合院,卷棚歇山式銀朱油大門,大門左右是布滿青苔的下馬樁,綠樹掩映間隱約可見裡麵大北房,四梁八柱高挑,一看就是有根基的宅院。

初挽看那房門外停著三輛自行車,約莫知道自己還沒來晚。

當下立即敲門,敲了三四聲後,才聽到腳步聲,裡麵是一個穿了對襟大褂挽著髻的老太太,帶著晚清民國的遺風,神情略有些木訥地看著初挽。

初挽笑道:“聽說這邊有些老玩意兒,我來看看。”

那老太太並不太熱情的樣子,不過還是把她讓進去。

初挽見此,知道自己蒙對了。

就在十年動蕩最開始,開始破四舊了,家底厚實的老北京都開始自己砸自己燒,沒燒沒砸的都被抄走了,但是就在這四九城裡有幾家,事情一出來,文物局就派人過來,直接把這些人家給護住,之後趕在這些運動前,將他們家那那些東西直接大車拉走了。

這些被保護著的人家中,其中有一家就是當年慈禧太後娘家的一支。

他們家這些年自然也是遭了不少波折,略過不提,不過這幾年政策落實了,許多當年查抄東西也就給返回了,其中也有折價賣給公家的,也有自己主動捐獻了的,但是驢倒不散架,他們家到底是家底厚兒,事先自己也挖坑埋了不少,笤帚隨便掃掃牆縫裡都有些東西。

所以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們在家裡便慢慢地變賣,也不聲張,消息靈通的自然會上門。

聶家當年做到了四九城金石第一家,和這太後娘家自然有些交情,這一次的局,估摸著就是布在這裡了。

初挽一進去,就被那老太太往旁邊廂房帶:“正房現在不方便。”

初挽頓時明白,他們正在裡麵談著價格。

古玩這一行談買賣的規矩是,談著生意時必須避開人,不然關鍵博弈的時候,彆人一攪和,那生意就做不成了。

不過初挽既然來了,就是來攪局的。

他們下套做局,她拆局,彼此心照不宣,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誰也彆說誰不地道。

她也不管那老太太,直接大踏步就往正房走,老太太見了,剛才的木訥頓時沒了,吆喝著:“這位女同誌,你這是乾嘛,這是乾嘛呢,得,你停下!”

她想上前攔住,但她腿腳不利索,初挽已經上了台階,徑自推開門。

門猛地被推開了,屋子裡正談得熱火朝天的幾位,全都詫異地看過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蘇鴻燕,蘇鴻燕一見初挽,便傻眼了:“初挽,你怎麼過來了?”

初挽掃過場上眾人,很快就辨出,穿著中山裝的是蘇鴻燕的父親蘇玉杭,他旁邊兩位身形微微發福的是博物館專家,旁邊一位應該就是那位“那老爺子”了。

而那老爺子左手邊,則是一個精瘦的中年人,看著五十多歲。

初挽認出,這個人就是聶南圭的左膀右臂,外號叫宋老三的。

上輩子聶南圭據說臉上有傷,出門一般都是帶眼鏡口罩,很少露出真容,有什麼事都是這宋老三代為出頭露麵,是以初挽對宋老三倒是熟悉。

此時初挽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初挽頭上。

畢竟正是討價還價的時候,這時候,一顆石子投入水麵,都可能驚動了原本微妙的局麵。

初挽笑了笑:“這位就是那老爺子吧,久仰了,今天貿然過來拜訪,失禮。”

那老爺子眯眼打量著這不速之客:“您是?”

初挽便道:“我是鴻燕的朋友,本來和鴻燕約好了過來這邊,誰知道我來遲了。”

說完,她看向蘇鴻燕,笑著打了招呼,之後才對蘇玉杭道:“蘇叔叔好,我是初挽,鴻燕的朋友。”

蘇玉杭一聽這名字,大約知道是幫著自己女兒買了那蓋罐的人,當下也是驚訝對方看著竟然這麼小,就那麼穿著一身運動服,紮著馬尾辮,乍一看還以為是個高中生。

一時也是無奈,一百五十塊,自己女兒竟然讓這麼一位給掌眼,這哪能靠譜呢!

旁邊宋老三眼睛精明地掃過初挽,顯然他對於初挽的出現很是不悅,畢竟談價正談到了節骨眼上,突然殺出這麼一個程咬金。

有時候人就是趁著那個興頭,生意就成了,一旦冷靜下來,再想想,也許這買賣就黃了。

初挽自然看出來了,不過那又怎麼樣,她就是來攪和買賣的。

當下她笑問道:“蘇叔叔,之前我幫鴻燕買的那蓋罐,聽說是我打眼了,我能問問,具體什麼情況嗎?”

那老爺子眯著眼,慢條斯理地道:“這算是什麼一回事?”

蘇玉杭臉色也不太好看,他覺得初挽突然過來,好像要把這買賣給攪和了,心裡多少有些不喜。

蘇鴻燕忙初挽拉到了一旁,這才小聲道:“請了專家,大家討論著,最後斷在了雍正,說是雍正仿的明青花,估計是沒仿好,露怯了。”

初挽:“雍正仿的?那敢情好了。”

當下她便笑了,目光掃過全場,朗聲道:“這件事我聽朋友提了,知道是打眼了,和家裡人說,家裡人也覺得我冒失了。也是巧了,我們家有位港商朋友,那朋友正想要些老瓷器,擺在他家店裡當擺件,人家知道了這事,願意要,價格也不至於讓我們虧,所以——”

她笑得淺淡從容:“蘇叔叔,行的話,一百五十塊就收走,也省得我們留著這打眼的貨,跑來正經行家跟前顯眼了,你覺得呢?”

蘇鴻燕一聽,眼睛都亮了:“真的?人家知道咱這東西怎麼回事不?”

初挽道:“那是自然,物件什麼情況,都給人說清楚了,人家知道這款不對,就是玩玩。”

她淡淡地道:“古玩行裡,拿著一兩百不當回事,隨便玩玩的,多了去了,港商也有錢,不至於差這麼一點,買來隨心情,甭管年份深淺,當個擺設,給店裡造一個氛圍,要那種古色古香的感覺。”

蘇鴻燕頓時來了興趣,看向她爸:“爸,你看怎麼樣?”

蘇玉杭卻是有些疑慮:“這靠譜嗎?這東西,我們幾個人都鑒過了,確實打眼了,真落到人家手裡,我們也過意不去,到時候人家萬一說是我們賣假貨呢?”

初挽聽這話,便知道這蘇玉杭怪不得被人家坑,說這種露怯的話,不坑你坑誰。

一則在古玩市場上,分分鐘都是給你耍心眼的,你不耍人家耍,也隻有在打眼被蒙的血淚中,才能練就一雙毒眼,誰管你名聲不名聲,不特意坑蒙拐騙,不特意把人往坑裡帶,那就是好人,大好人了。

二則在行家跟前,說什麼假貨?

當下初挽也就笑歎道:“蘇叔叔,什麼叫假貨,你說的假貨是什麼意思?聽鴻燕的話,這物件斷在了雍正,也沒說是假,隻不過年份淺一些而已,這不是正經也有人一百三買嗎?人家港商有錢,願意多出這二十塊,直接拍板要了!”

她笑望向那宋老三,道:“至於為什麼一百五十塊買個雍正仿,人家開了一家店,就是要一些老陶瓷當擺件營造氛圍,前幾天,還說想要漢罐碎瓷片,就零零星星散著擺,有那個氣氛,這件小蓋罐,有一道豁口,還有裂紋,又是正經雍正貨,一百五,人家覺得值了。”

蘇玉杭聽著,自然信了,港商有錢,關鍵是人家買的理由也聽上去很靠譜。

他頓時心動了,畢竟一百五十塊對他來說也不是小數目,再說這東西放手裡鬨心。

而眼下這位宋老板,明擺著隻願意出一百三十塊,就在這裡糾纏著,並不想多出。

旁邊的宋老三聽著,麵上不動神色,不過那眼睛卻衝著初挽掃過來。

宋老三天生斜眼,眯縫著看人,那雙眼銳利,他不輕易吭聲,很會給人下冷絆子。

初挽雲淺笑以對,一臉自若。

宋老三便明白,這是一位行家。

本來他已經在和蘇玉杭談價格了,價格談到了那裡,但是蘇玉杭又有些動搖,多少是拿不準,他也怕萬一就這麼失了手,特意想把價格再壓壓,便把東西貶了一番。

貶低一番,把蘇玉杭打得信心全無,正要破罐子破摔,這個時候,蘇玉杭一心想賣出去,心態逼到了那份上,他再給抬抬價,事情就順水推舟成了。

誰知道就在這節骨眼上,初挽來了。

初挽一來,話這麼一摞,蘇玉杭的心態自然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宋老三板著臉,捏著手中茶盞,看著眼前情景,卻是並不敢輕舉妄動。

他當然明白,這個節骨眼上,他但凡加一塊錢,或者表現出一點對那物件的留戀,他很可能就再也拿不到那物件了。

就算拿到,代價之大,也不是他樂意的。

這就是人性,大家在這個圈子久了,許多事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當下他也隻能陰著臉,拿圈子裡規矩說事:“蘇教授,這算怎麼回事,我混了這麼多年,沒見過這樣的,要是沒誠意,咱就拉倒,彆給我在這裡編故事糊弄人!”

蘇玉杭一聽,略有些慌,就要安撫宋老三。

初挽便問蘇鴻燕:“談了一個什麼價格?”

蘇鴻燕不好意思:“我們想賣一百五,結果他們說一百三,這不是,正談著呢。”

其實二十塊錢,按說一個大教授平時不至於較真,但談價談到了這裡,怎麼著都彆扭,也盼著對方好歹多給二十塊,自己不至於太憋屈,就這麼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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