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2)

陸守儼微吐了口氣,找了一處合適的地方,把吉普車停下來了。

初挽一臉納悶:“怎麼了?”

陸守儼沒理會,接過來水壺,仰起頸子大口喝了。

初挽側首看著他,看到他張揚淩厲的頸部線條,以及那隨著吞咽而滑動的凸起喉結。

她有些做作地長歎一聲:“都說了要喂你!”

陸守儼喝了水後,擦了擦唇,擰上軍用水壺的蓋子,之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初挽一臉坦然,眼神無辜。

陸守儼發動吉普車,前行,在吉普車啟動的時候,才沉聲警告道:“挽挽,我說了,彆胡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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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研反正考完了,考成什麼樣初挽也不知道,且等著消息吧。

她琢磨著,反正她已經訂婚了,老太爺心裡也安穩了,沒什麼大心事,萬一考不上也不要緊,可以慢慢地在市場上淘換東西攢著錢,有時間就學習,等明年再考就是了。

所以這段日子,她就安心在家裡陪著太爺爺,給他擦擦身體,洗洗腳,按摩下腿腳,也陪著她下棋。

下棋時候,老太爺突然歎了聲:“挽挽這棋下的,比起守儼來差遠了。”

初挽笑了:“我又沒在這上麵下過功夫,再說他比我大!”

老太爺:“守儼十幾歲時候下棋就很有一手了。”

初挽回想了下,不記得這茬:“原來他還陪太爺爺下過棋?”

老太爺:“你陸爺爺過來,他都跟著來。”

初挽想了想,有些好奇:“太爺爺,他為什麼後來從軍了,是你讓他去的嗎?”

老太爺聽聞,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你乾嘛不問他,倒是問我?”

初挽:“他不告訴我。”

老太爺搖頭談:“他不告訴你,你想辦法讓他告訴你不就行了。”

初挽也就不問了,不過她總覺得,在陸守儼的人生中,其實太爺爺算是很重要的一個人了。

陸守儼對太爺爺的了解,確實比她以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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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地裡的莊稼也該收了,陸守儼周末地時候過來了,帶了幾個以前的屬下,三下五除二給收割了,中午初挽招待著他們吃了一頓飯,晚上他們走的時候,麥子都已經曬在場院裡了。

村裡其它人看到,自然羨慕得很,這年頭,工人和軍人都是大家羨慕的,這陸守儼以前是軍人,現在進城當官,結果初挽竟然找了這樣的人家。

一時之間,誰不捧著初挽。

因為陸守儼第二天有事,還得上班,傍晚時候走了,不過那幾個朋友說定了,過兩天麥子曬曬,他們就過來脫粒。

本來依初挽的意思是犯不著,反正麥子都曬上了,後麵簡單了,她可以慢慢弄,不過那幾個昔日戰友不由分說要來幫忙,初挽也就認了。

她看出來了,這種同生共死的交情不一般,陸守儼退了,那幾個屬下恨不得有機會報答他,現在能來幫自己收個麥子,簡直是小菜一碟。

不過初挽也不願意太虧待人家,這天,她和太爺爺說了一聲,提著籃子去鄉裡趕集,想著割幾刀肉,再買點彆的什麼菜,農村沒有的,等人家過來收麥子時候好好招待人家,吃頓好的。

這個年代的農貿市場已經活絡起來了,十三陵水庫的鮮魚,現場宰殺的母雞,一筐一筐的黃金帥蘋果,豆角土豆青菜以及紅彤彤的辣椒,叫賣聲此起彼伏的。

初挽買了幾尾魚,兩隻雞,又買了一大塊五花肉,最後拎了一些青菜,籃子裡滿滿當當的,手裡草繩還拎著一嘟嚕。

她滿載而歸,就要回去,誰知道走在路上,就見路邊一個農村老太太,正蹲在路邊。

老太太已經年紀很大了,沒有九十也得有八十,像是一棵乾瘦枯萎的老樹,皺巴巴地佝僂著身子。

初挽乍見到,隻覺得那背影像極了自己太爺爺。

或許人年紀大了,都會縮小,會枯萎,就像一朵花最終蔫了的樣子。

她走近了,便見那老太太正撿爛葡萄往嘴裡吃。

那葡萄已經爛得差不多了,實在沒法吃了,不過老太太卻撿了一個又一個,往自己嘴裡塞。

用乾枯的手捏起一顆葡萄往自己嘴裡添,那指甲縫裡都是臟泥。

初挽微微蹙眉,其實有窮人吃糠咽菜也正常,這世上永遠會有窮人,但是這種爛了的葡萄,就怕吃了鬨肚子。

況且,她並不能看一位年邁的老人去吃這些。

這個世上總是有一些可憐人,她不是什麼聖人,不可能永遠顧及所有的可憐人。

但是唯獨兩種,一種年邁老人,一種柔弱孩童,卻讓人看不得。

柔弱兒童,還不曾經曆過這個世界的美好,便被殘酷的現實摧殘,終究讓人心生不忍。

而老人經曆了大半個世紀的風霜,她的生命即將走到最儘頭,她再也沒有翻盤的希望了。

最後塞到嘴裡的那腐爛的葡萄,仿佛就是她人生最後的定格。

初挽站著看了一會,便走回去旁邊的水果攤,要了一斤葡萄,又要了一斤燒餅,之後走到老太太跟前:“奶奶,這個我買多了,送給你吃。”

那老太太開始沒聽到,初挽又說了一遍,她才有些木訥地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初挽。

初挽再次重複了下,把東西塞給她,之後起身就要走。

老太太趕緊拽住她的衣角,堅決不要,初挽放下就要走。

誰知道這時候,旁邊就有個婦女大聲嚷嚷著:“鬨騰什麼呢,你一天到晚就不能消停消停!”

初挽回過頭去看,正是剛才她買葡萄的那家攤主,大臉龐,圍著圍裙,看上去五十多歲。

老太太就要把東西給初挽,那婦女卻劈手奪過去了。

初挽上前:“請問,你這是做什麼,這些東西是我給這位奶奶的。”

那攤主卻笑了:“喲,你誰啊,這還學雷鋒做好事了?”

初挽:“你既然自己賣葡萄,乾嘛讓一個老人吃那種爛葡萄,吃了回頭鬨肚子怎麼辦?”

那攤主一下子笑了:“這還管起來我們家事了,怎麼,你想給自己認個奶奶,行行行,有本事你接走,接不走就彆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老太太見此,眼淚一下子落下來,忙把東西往初挽手裡塞:“這是我兒媳婦,我們家的事,你甭管。”

初挽當下也看出來了。

其實這種事很常見,農村老人,沒退休金,能乾活的時候還好,好歹能發揮一些剩餘價值,但是等老了,實在乾不動活了,就成了老不死的,底下兒媳婦孫媳婦看著就膈應。

所以對於這種沒退休金的農村老人來說,長壽反而是遭罪。

她沉默地站在那裡好一會,看著那攤主沒好氣地指使老太太乾這個那個,老太太顛著小腳,踉踉蹌蹌地忙前忙後。

集市上重新恢複了熱鬨,絡繹不絕的人流,此起彼伏的叫賣,有人偶爾眼神掃過那老太太,不過沒什麼停留。

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大家見怪不怪了。

初挽轉身,準備離開。

這位兒媳婦說得也對,她確實不可能把這位老人接家裡來照顧,這種路上見到順手灑灑水的好心並不能幫襯人家什麼,甚至也許給人家添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眼角餘光突然掃到一樣物件。

她陡然間意識到了,重新看過去,那是一個小掛件,就綴在老太太的簪子上,散發著瑩潤的光。

她盯著仔細看了看,是一件和田白玉的掛件,看不出來是什麼題材,隻看出是一個小人兒,約莫三四厘米長,玉質竟然尚可。

一般來說古玉賣不過新玉,因為玉器玩家更注重玉色玉工,這樣的一塊古玉沒什麼文化內涵的話,大概也就十塊八塊的。

但是初挽今天就想做點什麼。

所以她徑自過去,故意問老奶奶:“奶奶,你這簪子上的掛件,這是一塊玉?”

她這一問,那攤主馬上狐疑著說:“你乾嘛?這就是一塊石頭,你什麼意思?”

說完,還沒好氣地瞪了老奶奶一眼。

初挽自然明白,農村人這方麵意識比城裡人更滯後,他們還停留在前些年的意識裡,家裡有老玩意兒怕被“破四舊”,所以什麼事都不敢聲張,得躲著,怕人知道。

初挽也就道:“這塊玉,我想買,我願意出錢,奶奶就開價吧,看看多錢願意賣。”

她這話一出,農貿市場上所有的人都看過來,大家驚詫地看向初挽,也有人盯著老奶奶簪子上那掛件看。

並不大的一塊,看不出什麼名堂。

老太太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簪子。

攤主眼睛卻亮了:“你出多錢?”

初挽笑了:“我願意出一百塊買這個玉掛件。”

一百塊?

所有的人都被驚到了,要知道這是昌平郊區,這裡可不是城裡,城裡兩三個月工資可能湊一百,但是莊稼人,就算這種農貿市場想買菜,很多人都是提著家裡種出來的糧食來換,以物易物多的是,很多人這輩子就沒見過大團結。

結果,就在這農貿市場上,竟然有人要花一百塊買這麼一個玉掛件!

攤主嘴都在哆嗦,瞪大眼:“真,真的?”

老太太也不敢相信:“姑娘,姑娘,你犯不著,這個不值錢,就是一個墜子,你要,我送給——”

然而攤主卻嫌棄地瞪了老太太一眼。

初挽自然看出來攤主的貪婪,也看到了周圍人的震驚。

其實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行家,她從來不會就這麼直白地喊價,這麼一喊價,彆人肯定以為自己賣低了,就得拿腔作勢了。

一個古玩買家哪怕麵對天大的漏,也得不讓一分一厘,在那裡兢兢業業地討價還價,爭取用最低的價格把那個天大的漏撿回來。

但是現在,初挽不是要撿漏,她就是要送錢。

她笑著說:“一百塊,我買這個掛件,想賣的話,咱們坐下來好好談談條件。”

那攤主搓著手,眼睛發亮,興奮地說:“行行行,咱談談!”

初挽:“一百塊不是小數目,萬一你們買了後又後悔怎麼辦?”

攤主忙不迭地道:“怎麼可能,不會後悔的!我們不後悔!你要,我們這就賣給你!”

初挽問:“你們哪個村的?”

攤主忙說了自己的村子,初挽便提議:“我現在身上也沒帶錢,這樣吧,後天我過去你們村,找你們村委書記,請你們村裡老人一起見證,我把這個掛件買下來,到時候銀貨兩訖,怎麼樣?”

攤主一聽:“你是不是蒙我們的,彆回頭你跑了!”

初挽:“隨你,不行就算了。”

哪能算了呢,一百塊呢,周圍多少人眼睛發綠地看著呢。

攤主隻好道:“行行行,就依你,你可千萬得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