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齊振南在李氏的鋪子裡露過麵之後, 本以為不會再有那宵小之徒敢去騷|擾李氏,可沒想到那之後第三天, 他從兵部衙門出來之後, 就看見王複騎馬過來, 麵色凝重。
“出什麼事了?”齊振南問。
王複湊近齊振南耳旁輕聲稟告道:“國公, 先前繡房的夥計找到了國公府,說是柳國夫人不見了。”
齊振南一驚:“什麼?好端端的怎會不見?”
“說是昨天繡房接到一樁生意, 說是城外有個大戶人家要定花色,因為家裡女眷眾多, 所以希望柳國夫人親自帶人前往商談, 然後早上柳國夫人就帶著兩個夥計出門去了,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王複重複先前來國公府報信人的話。
齊振南一邊上馬一邊問:“報信人是如何得知這件事的。”
“跟著柳國夫人去的兩個人,一個車夫和一個繡娘當場被殺了,另一個繡娘從城外跑回來報信的。”
得知這些之後, 齊振南不敢耽擱,趕忙讓上馬往繡房去, 王複也不敢耽擱,立刻從國公府裡調遣府衛追隨而去。
齊振南讓那跑回來的繡娘帶路, 一路追到了城外, 在他們失散的馬車處果然看見一地狼藉和兩具屍體。
“搜。”
王複見狀, 不等齊振南反應, 就立刻命人下去找線索搜尋, 這些國公府的府衛都是經過訓練的, 搜人, 找人都有一手,很快就找到了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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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邊,國公府裡。
安氏聽到身邊的人稟報,說是王複突然回府調集人手,也沒說乾什麼,調了五十個人就直接出去了。
安氏聞訊趕去,沒攔到人問,隻看見那麼多人從國公府裡出去,一個個神色冷凝的樣子,安氏覺得心裡有些不安,隱隱覺得好像哪裡不妙。
王複是齊振南的心腹,一向隻聽齊振南一人吩咐,絕不會私自回國公府調兵,所以肯定是齊振南的意思,可齊振南為什麼要調府衛呢?他如果要傭兵,自然又五城兵馬司和禁軍供他差遣,為什麼要舍近求遠,來府裡調兵呢?
安氏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驚慌慌的趕忙轉身回到主院,讓人把齊煙給叫過來。
齊煙來了之後安氏將她拉到內間,神色凝重的問她:
“你是不是動李氏了?”
齊煙神情一陣閃躲,甩開安氏的手,故作輕鬆的去到窗台前看花:“娘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啊?”
安氏看見齊煙這神色,便心下一沉,女兒這表情明顯就是在說,她確實動了李氏。
安氏氣的一把將桌上的茶具全都掃到地上,茶具碎了一地,茶水潑了一地,還發出一陣碎片的巨響,嚇了齊煙一跳,驚恐的看著自己母親,跺腳問道:
“娘,您這是乾什麼呀?”
安氏不顧自己嚇到了女兒,走過來一把扣住了齊煙的手腕,厲聲問:
“我讓你彆動李氏,你為什麼不聽我的?”
齊煙見瞞不過去了,乾脆脖子一梗,跟安氏叫道:
“娘!我為什麼不能動她?我這可都是為了你!”
齊煙甩開安氏的鉗製,將自己的意圖儘數說出:
“娘你明知道父親對那個女人餘情未了,可你就那麼乾看著,偏偏什麼都不做,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如果那個女人和父親舊情複燃,登堂入室了,咱們母女三人今後還指望誰過日子呢?”
“你!”安氏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腦子一片混亂,隻想到一點,問道:
“你到底對李氏做什麼了?”
齊煙有點自得:
“娘你放心吧,我找的都是些江湖混混,保管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李氏給解決掉,隻要那個女人死了,今後再也沒有誰可以礙著咱們娘兒仨的事情了。”
“到時候,娘您再跟父親好好說說,讓他把妹妹接回來,咱們不就可以團聚了。”
齊煙的神情有些瘋魔,安氏抬手給了她一巴掌:
“你糊塗!剛才齊振南回府調動府衛,你以為他是去乾什麼了?齊振南那個人,眼裡最見不得這種背地裡的陰謀詭計,若讓他知曉是你動了李氏,彆說你妹妹了,就是我們兩個他也不會放過的。”
齊煙被打的頭都偏到一邊,受傷的看著自己母親,似乎還有些疑惑,為什麼自己明明是在幫母親做事,母親卻還對她這般。
隻見安氏在內間焦急轉了兩圈後,當機立斷就回過身去開始收拾細軟,齊煙上前問:
“娘,您這是乾什麼?”
“你也趕緊回去收拾一點東西,就把值錢的帶上,其他什麼不重要的,能不帶就不帶吧。”安氏推著齊煙出去,緊鑼密鼓的吩咐。
“娘!”
安氏不等齊煙說完,就又給了她一巴掌:
“彆問了!快去!要是等齊振南回來了,我們誰也跑不掉!”
齊煙這才意識到安氏不是在開玩笑,她站在門邊,看著安氏爬上爬下的拿她平日裡藏起來的東西,齊煙手足無措,問安氏:
“娘,咱們要是離開國公府,還能去哪裡呀?”
以前尚且能回安國公府,現在……她們又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
這個問題似乎把安氏問醒了,她剛才隻想著要跑,卻還沒有想到她們可以跑到什麼地方去,在床沿邊上迷茫的坐了一會兒後,齊煙過來又道:
“還有雋哥兒。雋哥兒怎麼辦?娘,您是不是太敏感了。有雋哥兒在,父親就算知道是我動了李氏,也不會把我們怎麼樣的,大不了讓雋哥兒去求情嘛。”
齊煙提起齊雋,安氏才猛然反應過來:
“去宛平。你去把雋哥兒帶上,咱們去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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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振南帶著國公府的人追出城外好幾裡地,終於在城外村子裡找到了被人綁走的李氏,那些人把她藏在柴房裡,齊振南趕到的時候,他們正要動手。
齊振南憤怒的當場就要把那些人都殺了,幸好王複還有理智,知道先審問,把那些賊人全都圈起來,齊振南已經抱著嚇得昏迷過去的李氏出了柴房。
這些賊人就是些江湖毛賊,收人錢財□□,本就沒什麼道義可言,見事情敗露,哪裡還會幫幕後之人遮掩,立刻就說出了收買他們對李氏動手的人,說是個官家小姐帶著兩個丫鬟,三人都穿著鬥篷,有意遮擋相貌。
那三人隻付了一半的錢,說是等到事成之後,再付另外一半。
他們走江湖的最怕事情乾了,錢收不到,於是留了個心眼兒,跟在那三哥人身後,看見他們上了一輛馬車,馬車上有齊國公府的標誌。
王複又問了那三個人的情況,賊人們說他們沒看清長相,但是從那三人的言行舉止來看,那為首的定然是位小姐。
王複心下有數了,如今的國公府內似乎隻有一位小姐了。
將問到的問題儘數回稟給齊振南知曉,齊振南也想到了這一點。將昏迷不醒的李氏抱著上了馬,火速帶回。
齊振南將李氏一路抱回府中,命王複去請太醫來醫治,另一邊派人去傳安氏和齊煙過來,誰知管家卻告訴他:
“國公,夫人中午的時候就帶著小姐和世子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齊振南眉頭蹙起,沉聲道:
“去找!挖地三尺也給我把人找出來!”
“是。”
齊妤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太醫已經過來診治過了,她去看過一眼李氏,見她還有些昏沉,便沒去打擾,直接去了齊振南的書房,看見站在書房外的王複,齊妤直接問他:
“王叔,到底怎麼了?”
王複便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說與齊妤聽,齊妤越聽越氣,怎麼也沒想到安氏和齊煙會對小姨做這樣的事。
“那她們去了什麼地方,可有線索?”齊妤問。
王複搖頭:“暫時還沒。夫人一般出去都是坐的她自己的馬車,不與府中的車馬混淆,她有意瞞著方向,我們還得花點時間才能找到。”
“嗯。我待會兒回王府給你們找幾個專門找人的幫手,世子如今跟她在一起,絕不能有任何差池。”
齊妤如是吩咐,王複領命。
說完這些後,齊妤又問:“父親在裡麵?”
王複點頭,齊妤便推門進了書房,隻見齊振南坐在書案後頭,手裡拿著卷宗,可目光卻盯在彆處。
“父親。”齊妤喊了他一聲。
齊振南回神,看向齊妤:“你怎麼又回來了。”
這埋怨的口氣把齊妤給說笑了:“怎麼,父親還不許我回自己娘家來啊?”
齊振南沒心思跟她說笑,放下卷宗從書案後走出,齊妤見狀主動給他倒了杯茶送到手裡,說道:
“我回去派幾個找人的好手過來,肯定能把夫人和雋哥兒找回來的,父親不必過於憂慮。”
齊妤說,可齊振南兀自喝茶,沒什麼反應,齊妤想了想後,又道:
“小姨應該沒什麼大礙,隻是驚嚇過度,父親也不必憂懷。”
齊妤以為齊振南是擔心李氏的身子,這才這麼安慰,可誰知齊振南卻是一歎,搖搖頭道:
“我不是擔心她。而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齊妤在齊振南身旁坐下,疑惑問:“父親是指什麼?”
齊振南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杯,裡麵的茶葉隨著茶水的晃動而浮浮沉沉,半晌道:
“我娶安氏進門,又護下安氏和她的兩個女兒,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做錯了。”
齊妤不解:
“這怎麼能算錯?父親當初既然決定娶安氏進門,那就是把她納入羽翼,安國公府事發之後,父親護住她也是情理之中的,更何況她確實並未參與當年謀害先帝的事情,父親何必如此?”
齊振南搖頭:“個中緣由,你不懂。”
“我當初娶安氏,也是受她算計,我明知是算計,卻還是硬著頭皮娶了她進門,她們安家那迷香也曾對我使過,被我發覺之後,我便再未去過她房裡,誰知她竟還是有了齊雋。”
這些事情齊妤從前也有所耳聞,但還是第一次聽齊振南主動提起,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隻聽齊振南又道:
“齊雋那孩子,與你們姐妹的性子完全不像。”
提起齊雋,齊妤似乎也有話說:“父親,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
齊振南看向齊妤,齊妤整理一番思維後,說道:
“您提到雋哥兒我才想到的。按照道理說,夫人若是怕您怪罪齊煙,那她隻需要把齊煙藏起來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特意把雋哥兒帶走呢。”
齊雋是齊國公府的世子,安氏應該很清楚,隻要有齊雋在,無論她犯多大的錯,齊振南也不會把她怎麼樣,就好像安國公府那麼大的事情,安家所有人都被流放,齊振南還是護下了她,安氏不可能想不到,這是因為齊雋的緣故。
可現在齊煙動了她小姨,為什麼安氏會怕的連齊雋一起帶走了呢?
齊振南疑惑不解:“你想說什麼,直說好了?”
齊妤愣在哪裡看著齊振南好一會兒後,才搖了搖頭:
“算了,女兒沒什麼想說的,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有些事隻是心中懷疑,沒有任何證據的時候,還是彆說出來徒增父親煩惱罷了。
齊振南知道女兒絕不是個故弄玄虛的人,從她的表情中似乎看出了一點端倪,放下茶杯,對齊妤問:
“你是想說,若雋哥兒真是我的兒子,她怎麼會逃走時還要把他帶上,她就不想回來了嗎?你是想說,安氏會不會是心虛?”
齊振南把齊妤心中所想的一切全都直接說了出來,這倒叫齊妤不知道怎麼回答好了。
父女倆對峙片刻後,齊妤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父親也曾這般懷疑過?”
齊振南深吸一口氣,未曾說話,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父親,若是這件事最後調查出來是真的,您會怎麼做?”齊妤問。
這一瞬間,她有些搞不懂父親的想法,如果他早就懷疑雋哥兒,那他為何不查,亦或是他根本不想查?
“我已經查過,所以才猶豫。但是經過你小姨這件事以後,我倒仿佛看清了一些,現在不猶豫了。”齊振南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齊振南的話齊妤沒聽懂,什麼叫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直到幾天以後,她的人找到了安氏的藏身之處——宛平齊家祖宅裡。
安氏知道齊煙闖了大禍,帶她逃離國公府,沒逃去彆的地方,反而逃去了齊家祖宅,這又是一個不合乎常理的地方。
她為什麼要逃去齊家祖宅?父親以前調查過雋哥兒,對他的身世也有所懷疑,但為什麼父親選擇沉默不說?
齊妤在得知安氏藏到宛平去以後,便在腦中一直盤算著這件事,突然就想通了。
齊雋不是父親的孩子,但他肯定是安氏和齊家某位族親的血脈,父親之所以查了之後不說,是因為他膝下確實沒有兒子,將來若是要立世子,那也肯定要從族中的孩子裡選擇,既然都是選彆家的孩子,那為何不乾脆選在身邊長大的齊雋呢。
父親從頭到尾都知道,可他卻什麼都不說,隻當不知道般過活。
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齊妤並沒有在父親臉上看到憤怒和悲傷,之所以不憤怒悲傷,大概是因為父親根本就沒把安氏這個女人放在心裡過吧。
因為不在意,所以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