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正在說話, 外麵青楓傳話過來,說方洵求見。
蘇丞看向旁邊的蘇瑜,柔聲道:“三哥還有正事要忙, 你先回房休息。”
蘇瑜出去時,恰好看到門口站著的方洵。廖先生的醫術的確很厲害, 方洵當初傷的那樣嚴重, 如今才不過一個多月居然就生龍活虎起來了。
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雲紋直綴,外罩墨色鬥篷, 雖然依舊是文弱書生的模樣,但氣色明顯看上去不錯,紅光滿麵的, 一點都不像身受重傷之人的樣子。
見方洵衝她拱手,蘇瑜也屈膝行了禮,笑問:“方大人的傷可好了?”
“勞蘇姑娘記掛, 已然無礙了。”
蘇瑜衝他點頭,輕移蓮步向著自己的韶華居而去。
兩人擦肩而過,方洵聞到了她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甜淡清香, 心上某處亂了片刻, 定了定神,入了蘇丞的書房。
蘇丞和方洵二人在坐榻前相對而坐, 中間擺著四四方方的小幾,其上放著茶具, 蘇丞一邊斟茶一邊問道:“你這時候來找我, 可是有事?”
方洵接過他遞來的茶盞, 輕聲道:“你們大衍皇帝昏迷十幾年了,你知道嗎?”
蘇丞為自己斟茶的動作滯了一滯,深邃的眸子裡滿是冰涼,透著凜冽的寒意,麵容倒很平靜:“是嗎,你聽誰說的。”
“自然是我父親,太史令方麟。”方洵道,“之前我一直旁敲側擊詢問過大衍皇帝一直在青雲觀閉門不出之事,先前我就覺得納悶兒呢,天子縱然再不理政事,沉迷丹藥,也不該十幾年都不曾露麵。沒想到你們皇帝居然已經昏迷多年,賈貴妃一直壓著此事,暗地裡求醫問藥。”
說到這兒,方洵忍不住感歎:“賈道此人雖然做了不少惡事,但如果沒有他把持朝政多年,隻怕朝廷早亂了套了。”
蘇丞抿了口茶,沒有言語。
方洵看他一眼,想到了那個一直住在都督府上的廖啟,忽而勾唇:“你應該早知道了吧,讓廖啟給太後治了咳疾,如今又為賈貴妃治頭風。你是想賈貴妃能帶他去見陛下?”
蘇丞沒有否認:“賈貴妃暗地裡找了不少郎中去青雲觀,但都是有進無出,我覺得裡麵有古怪。以前隻是懷疑,如今聽你這麼說,看來是真的了。”
方洵道:“聽父親說,當年下旨火燒椒房殿的旨意不是陛下傳的,是賈貴妃假傳聖旨。秦皇後葬身火海之後,陛下便昏厥了過去,自此再不曾醒過來。”
蘇丞嗤笑,旨意縱然不是他傳得,他也休想逃脫責任。
當年母後和平南侯都快議親了,他仗著太子身份橫插一腳,娶了母後過門。做了皇帝後他又移情彆戀,寵愛賈氏,使得賈氏在朝堂後宮做大,根本不將母後都不放在眼裡。
而那個女人呢,處處裝柔弱,挑撥離間,先是誣陷母後與侍衛有私情,又假借天象之說,言他這個二皇子生在大年初一視為不詳,與江山相克。
他任由賈氏妄為,幾時為母後辯駁半句?反而信了太史局的人胡說,擔心他這個兒子真的克了他的天下。
說來可笑,椒房殿縱火的旨意縱然是賈貴妃假借聖旨傳出去的,可若非他當時生了殺他們母子之心,那場大火能燒了一天一夜嗎?
母後死了,他自責內疚,對外聲稱母後難產而亡,這些年用昏迷來逃避一切,簡直可笑!
賈氏一族固然該死,他這個罪魁禍首又能好到哪兒去?
蘇丞掌中稍一用力,茶盞頓時被他捏成幾瓣,褐色的茶湯順著縫隙淌出來,滴答著落在地麵上,留下一片墨色的濕意。
方洵能體會到他的恨,仰頭將杯中茶盞一飲而儘,突然笑道:“你我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人了,落魄皇子又何止我一個?這個時候,或許咱們二人可以共飲幾杯,品茶反倒沒意思了。”
蘇丞吩咐青楓去拿酒,繼而又看向方洵,難得認真幾分:“如果你不覬覦弄弄,或許你我可以成為摯友。”
方洵失笑:“那看來你我二人此生沒機會了,我薑夜看重的人,不會放手的。”
蘇丞神情微凜:“放心,到時候我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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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天氣日漸寒冷,一場大雪過後,更是淩冽刺骨。
韶華居內早早便用上了爐炭,屋子裡燒的暖烘烘的,蘇瑜怕冷,索性躲在自己屋裡足不出戶。蘇丞讓人在院子裡移植了幾株紅梅,偶爾趴在窗前欣賞一下雪中紅梅的盛景,倒也讓人心中暢快。
學會了中饋之後,蘇瑜如今料理內務遊刃有餘,即便沒有忍冬也可以獨當一麵了,每日裡看看賬冊,練練字畫,悠哉閒適。
經過蘇瑜鍥而不舍的悉心教導,小鸚鵡總算是學會了說人話,不過永遠隻會兩個字:三哥。
蘇瑜對此十分苦惱,她千辛萬苦教它喊三姐姐,它偏偏學會了三哥,分明就是跟她過不去,簡直可惡!
偏小鸚鵡對於自己學舌很高興,每回蘇丞一來,它就興高采烈地撲騰著翅膀喊“三哥”。
這日,蘇瑜看了會兒書趴在案桌前打盹兒,迷迷糊糊見又聽到了鸚鵡不安分的聲音,似在扯著嗓子叫:“三哥!三哥!”
對於攪了自己好夢的笨鳥兒,蘇瑜表現出了極度的不耐煩,隨手丟了個手邊的書冊過去:“笨笨,彆吵!”她正做好夢呢,好香甜的紅梅櫻桃糕,馬上就出鍋了,讓她吃一口再醒。
小鸚鵡撲騰著翅膀躲開,落在青瓷花瓶裡插著的紅梅枝上,繼續叫:“三哥!三哥!”
蘇瑜聽得煩躁,夢也做不下去了,氣得直起來又丟了個狼毫過去:“再吵我烤了你當下酒菜……三哥,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