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不知道哭了多久, 總算是止住了,坐起來時看到蘇丞那淺色的袍子上被她用淚水打濕,胸前落下一片深色的暗影, 她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
蘇丞拿熱帕子幫她揩乾臉上的淚, 柔聲問:“還口渴嗎?”
蘇瑜抿著唇點頭。
蘇丞捏起茶盞試了試溫度,有些涼了,便起身出去換熱的。
蘇瑜攏在被子裡, 腦海中想著三哥方才的話, 他說如果自己願意,他會永遠是哥哥。其實事情走到今日,還如何能毫無芥蒂的維持這份兄妹情誼呢?她做不到, 三哥也未必就做得到。
可如果不這樣,她和三哥該怎麼辦, 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嗎?必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仍要相處,她和三哥之間總還是要維持著這份情誼的, 縱然變了味道,可有兄妹的名義在,總會化解很多尷尬。
這世間男子免不得要娶妻納妾,與彆的女子平分丈夫, 她可不想跟三哥是那樣的關係。如此想來, 一直維持這樣的兄妹關係, 未嘗不是最好的選擇呢。
這麼想想, 蘇瑜心上稍稍安了。
蘇丞折回來時見她在發呆, 把茶遞給她時狐疑著問:“在想什麼?”
蘇瑜難得衝他笑了, 隻是仍舊稍有些不自然:“沒什麼?”
蘇丞將她目光的躲閃看在眼裡,沒再多問,看她喝了水把茶盞接過來,輕聲道:“最近朝中局勢不穩,你住在梅莊也好,興許比都督府要安全。三哥很忙,可能不會每天都來看你。我托方洵照看你,你有什麼事就找他,最近待在莊子裡不要出去,知道嗎?”
蘇瑜點點頭,又想到了大伯父的話。
其實得知三哥的身世時,她除了震驚和難以置信外,還是有心疼的。在她心裡那樣高傲矜貴的三哥,這些年心裡竟背負著如此大的秘密,他該多孤獨啊。會不會寂靜無人時想到自己的母親,會不會有時候很想找個人傾訴,又會不會在夜半無人時被噩夢驚醒,再睡不下去……
想著這些,蘇瑜的心就開始泛酸。
她躲到梅莊來固然是為了躲著他,惱著他,可這麼些年的情誼豈是假的,不管他把她當做什麼,在她心裡,他都是她很寶貴很重要的三哥啊。
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三哥。”她抬頭看著他,目露關切,“我知道自己不該勸你報仇,隻是,”她抿了抿唇,靜默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道,“你不要死好不好?”
你不要死好不好?她說的直白簡單,期內卻包含了太多的情緒。
她鬨也好,氣也好,不理他也好,卻不想他出事情的。
爭奪皇位何等凶險,她豈能不怕,可是她不能阻攔,也阻攔不住,隻希望三哥能惜命,任何情況下都活著才好。
蘇丞眼眶有些熱,抬手撫了撫她的腦袋:“弄弄彆怕,三哥不會有事的。”
對於他的觸碰,蘇瑜下意識要躲開,但想到是哥哥她又忍住了,衝他莞爾一笑:“天色不早,三哥回去吧。”
蘇丞看著她紅撲撲的雙頰,點頭道:“你酒勁兒未散,再多睡會兒。”
看她躺下,他幫她掖好衾被,這才起身出去。
等他離開,蘇瑜在榻上翻來覆去,又無奈長歎一聲。
其實她知道,她和三哥之間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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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梅莊之時,為了掩人耳目,蘇丞讓碧棠穿上了蘇瑜的衣服,戴上幕離隨他上了馬車去往都督府。
都督府的探子將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交代給了落霞殿的賈貴妃:“今日大都督跟廖先生出過一次門,在茶館待了一個多時辰,後來蘇三姑娘去過平南侯府一趟,又去了梅莊,方才被大都督給接回去了,除此以外都督府並無異樣。”
主位上的賈貴妃穿著鵝黃色宮裝,膝上搭著兔絨探子,手肘支在扶手上,修長白皙的手指抵著腦袋,一副慵懶的姿態。聽著侍衛的稟報,她琢磨片刻,又問:“蘇三姑娘去過平南侯府,又去過梅莊?這裡麵可是有什麼隱情……”
此時太子早已知道了蘇丞和寧毅是師徒的時,雖然是深夜,母子二人卻都睡不著,也在落霞殿待著。
聽賈貴妃的語氣明顯對此事起疑,太子琢磨著道:“聽說蘇丞極愛重這個妹妹,如果有所警覺,便會想法子將蘇瑜給保護起來,而都督府無疑是最不安全的。如今他既然又將蘇瑜從梅莊接了回去,依兒臣看,他應當未曾察覺。”
太子的分析的確有理,賈貴妃思索著又問向派去寧大將軍府上的人,也是毫無異常。
“母妃,如此看來寧毅和蘇丞都尚未察覺,不管他們有什麼目的,咱們都得先發製人,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才是。”
賈貴妃沉吟片刻:“這二人自然是要對付的,但依你一人之力,可有把握?”
太子沉默了。
他當初用蘇丞時便心存忌憚的,生怕老虎養大了自己控製不住,如今老虎肥了不說,又多了個獅子,他還真不敢應承。
自己兒子幾斤幾兩貴妃還是知道的,看他有此反應也不例外,便道:“依著我的意思,這時候你和你舅舅該拋卻私怨,一致對外才是。你舅舅在朝堂多年,根基深厚,有他相助咱們倒還有勝算。”
“可是……”提起來賈道太子便頗有怨憤,“母妃這時候怎還想法子的替他說話,當初他聯合齊國太子對付兒臣,證據確鑿的。蘇丞和寧毅固然有陰謀,可太師又忠心到哪兒去呢?”
“他固然對你有所壓製,你心裡有氣母妃也理解,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寧毅和蘇丞是外,你舅舅是內,他總會先幫著你的。至於滅了蘇丞和寧毅之後,母妃自然想法子保住你的位置。”
貴妃說著,見太子仍舊不大情願,她起身走下來,站在兒子身旁,語重心長道:“若讓母妃從你和你舅舅之間選一個,母妃自然是向著你的,總不會讓他當真奪了屬於你的東西。隻是如今形勢緊急,你萬不可意氣用事。”
“那他再勾結齊國太子怎麼辦?”
貴妃無奈笑道:“你這孩子,怎麼就不開竅,那個齊國太子薑鷓為何會一麵拉攏你,一麵又與你舅父勾結?他自然是想看著咱們大衍起內訌,他好趁虛而入,一舉率軍入我京師。可如今你和你舅父重修舊好,他自然無可乘之機,也便不會插足咱們的事情。”
經貴妃分析,太子總算是想明白了,趁著齊國太子不知道他和蘇丞、寧毅他們有嫌隙,先聯合賈道滅了蘇寧二人,之後賈道還背著勾結齊國太子的罪名,總也跳脫不了他的掌心,到最後大衍天下才真正是他的。
想清楚了,太子整個人豁然開朗,對著貴妃下跪:“多謝母後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