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小遇,你辛苦了啊……(1 / 2)

顧若朝已然死去, “沈終”也已然消失。看不見的手抹去了在樓梯間裡奔跑的男孩,抹去了筒子樓裡那抹安靜的灰色暗影,也抹去了一切他被選為新的“主角”的可能。

留在世間的隻有被沈終處心積慮地製造出的易晚。

易晚蟄伏在灰色的陰影裡。從成績到容貌, 都被掩蓋得平平無奇。人們淡忘他就像淡忘一隻發黴的蘋果。

“於是後來,我也開始忘了。”

正如對待顧若朝那樣, “天意”慍怒地收回了自己曾給予這個不馴的配角的贈與。

他開始變得平凡, 他開始記憶模糊, 曾屬於顧若朝的、那些色彩鮮明的回憶在他的腦內變得渾濁不清。可“天意”會悲哀地發現, 易晚全然沒有掙紮。他像是一塊石頭,順其自然地任由自己落入泥潭。

“……我的記憶不清晰了,尤其是關於顧若朝、和關於這個世界的。我開始觀察不到很多東西——它們出現在我的眼裡,我卻對它們習以為常、甚至會為那些異常尋找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當你選擇拒絕某項權力時, 你也被某項權力所放棄。這很公平。”

“不過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後來我因為偶然被A.T.事務所看中, 成為一個不溫不火的練習生。”

然後……

遇見薑北。

進入Iris5。

無意間利用池寄夏與丁彆寒的金手指,走入針對薑北的、鹹魚升級流打臉套路。

在《綠野尋蹤》中,目睹薑北離開時並不喜悅,卻因頭疼而再次擁有更加徹底的蘇醒。

幾次試探出手。

嘗試修正秦雪心。

嘗試在戀愛片場中引入靈異片場。

再度被“絲線”所注視。

嘗試再次擺脫絲線。

直到現在。

“這個世紀瘋狂, **, 沒人性。你卻一直清醒, 溫柔 , 一塵不染。”

喻容時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他忽然覺得生命很奇妙。易晚收到A.T.事務所邀請的那一年正是他親手將謝子遇送進監獄的那一年。

在那之前的三年裡,他們因這糟糕的天道各自有各自的麻煩、各自有各自的痛苦。可喻容時不知道當自己徹夜寫著明知馬上就會被抄襲、卻依舊要寫下去以謀求一絲搏擊之力的歌曲時, 在這世界的另一端, 也有另一個人站在高高的橋頭、遠離自己的親人、沉默地將自己親手抹殺。

他們曾經都覺得自己處於唯一的、不同的波段, 用儘全力呼喊也不能讓其他鯨魚聽見自己的聲音。可如今他們終於明白,聲波的傳輸並非毫無目的——它隻是需要時間。它跨越下著雨或放晴的城市,跨越數年, 終於溫柔地抵達了唯一處於同頻道的另一人的身邊。

它所攜帶的那種微妙的感情名為“休戚與共”。

於是……

“……很多時候我也會懷疑我的選擇是否正確。”易晚輕聲道,“畢竟我所放棄的是很多人對此求之不得的東西,不是麼?”

他望著茫茫雨幕。雨幕裡有嘈雜雨聲,也有無數人的聲音。

陽光的笑聲來自顧若朝、尖刻的女聲來自秦雪心、悲戚的哭聲來自安也霖、怨毒的男聲來自藍樺。神明看不見雨幕下的城市,於是它們可以自由地回響。他看見薑北血紅的眼,看見薄絳崩潰的眼神,看見嬸嬸坐在餐桌前,將額頭放在手背上,安靜地落著淚。

這個世界混亂、冗雜、瘋狂。他看見自己撐著雨傘,站在他們之間,麵無表情。

直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你不是放棄了禮物,而是掙脫了枷鎖。沒有人理應被強製塑造為另一類人。”

那個人的聲音沉穩堅定。易晚低頭看向那隻手,隻聽見那人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道:“剛剛忘記問了……我可以出於安慰或友好的目的,握住你的手麼?”

“……你在誇我的話就可以。”易晚愣愣地說。

所有的聲音都停了。

首先響起的是一聲笑聲,然後又是另一聲笑聲。他們看著彼此,都為對方會突然說出這句話而感到好笑。

“我想起一句話。”喻容時慢慢地說,“不要害怕那些黑暗,隻要自己是光明本身,所以……”

“我想這個世界的神明不會認同我們是所謂‘光明’。”易晚說,“如果祂們存在的話,在祂們眼裡,我們隻會是一群不識抬舉的……”

“可當叛徒也不錯,不是麼?”喻容時說,“至少……”

我們都認為這世界扭曲,並在逃亡的路上至少有另一人陪伴。

他們在神明看不見的地方小心地握手。易晚說:“所以現在……”

他將“現在”那句拉得很長,卻像出於某種顧慮、而不敢再說下去。

喻容時笑了笑。他看著纖瘦的易晚,有一種溫暖的感情在心中湧動。他於是低聲道:“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唯有的兩個、絕不能與這個世界和解的共……”

犯了。

易晚:“喻老師應該會同意和我營業了。”

喻容時:??

一個犯字被卡在了喉嚨裡。

易晚:“而且您也不會為我擅自將您拉進我的故事裡而生氣。”

喻容時:??

易晚:“因為您現在應該覺得我很了不起、很優秀、也很強大。您對我的心情應該抱有崇敬與憐愛……唔,我猜應該是這樣。而且交換秘密,是建立親近感的開始。”

喻容時:…………

“……你這樣說話會讓我誤會你在算計我的。”他無奈地搖搖頭道。

“哦。”易晚眨眨眼。

喻容時:……

算了,易晚可能隻是情商有點低。

而且如果易晚真是想算計他,又何必把每句話說得明明白白?

感動的氛圍蕩然無存。易晚安詳地躺回了副駕駛裡。淺藍色的衛衣帽蓋住了他的頭頂,漆黑發尾下他的臉頰柔軟白皙。他打開手機道:“三十分鐘到了……喻老師,我們該去醫院了。”

喻容時:???

車載時鐘末尾顯示秒數,在易晚落下最後一句時抵達了談話截止的既定時間。這精準的落點顯得像是來自易晚的算計。

可他坐在喻容時身邊的身體卻溫暖、柔軟,誠實得一如他方才吐出的“同意營業”“抱有崇敬”的言語。他看著手機的樣子也自閉卻乖巧,讓人很難想象他能有什麼壞心思。

喻容時於是低頭發了個短信,啟動汽車引擎,在引擎的轟鳴聲中用大燈撥開漆黑的雨雲。易晚坐在副駕駛上幽幽道:“喻老師,你好像真的很善良……嗯?”

他眨了眨眼,發現喻容時走了一條不同的路。易晚終於有點無措了:“?”

“……你現在。”喻容時說。

“?”

“還想喝雞湯嗎?”

“……??”

喻容時在後視鏡裡笑起來。他說:“還有,糾正一下你的用詞。我們之間的互動不是‘營業’,而是對這個世界的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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